記得那是一個下午，天陰沉著，沒有一絲陽光，寬敞的四號法庭座無虛席，一起普通的離婚案件正在這里開庭。主審案件的是位女法官，而我在一旁做著庭審記錄工作。
    案情很簡單，庭審也波瀾不驚。這是紅第二次起訴離婚，上次起訴法院判決不準離婚后，紅就一直寄居在娘家，紅的娘家還有哥哥、嫂嫂一起生活。紅和強雖剛過而立之年，可他們的臉上卻寫滿了生活的滄桑。紅和強是經(jīng)人介紹相識相戀，按農(nóng)村習俗結(jié)合的，強家兄弟三個，強是老小，自幼家貧；紅的家境也不好，且紅常年有病，強跟紅婚后生活的艱辛是可想而知的。一晃結(jié)婚十多年了，孩子也已經(jīng)十歲了，是個女孩，叫婷婷，上小學三年級。近年來，或許是性格的差異，亦或是生活的艱辛，隨著歲月的流逝，紅跟強經(jīng)常吵吵鬧鬧，甚而大打出手，最后紅上了法庭。
    紅在法庭上要求離婚的態(tài)度非常堅決，絲毫沒有回旋的余地。而強只是希望紅能看在夫妻多年以及孩子的份上，繼續(xù)維系一個本就不易的家庭。女法官為了讓紅跟強冷靜冷靜，決定休庭調(diào)解，讓他們的親友做做和好工作。于是正在旁聽的強的哥哥嫂嫂們一大幫人，湊到紅的近前，一個個苦口婆心、想盡辦法勸說紅能回家，念在夫妻多年的份上，念在孩子的份上。可紅卻不為所動，離婚的態(tài)度依然堅決。就這樣僵持了將近半個小時，強打破了沉悶，“離就離吧，捆綁不成夫妻，但有一條，婷婷要靠我。”紅想都沒想，決然說道：“我身體不好，即使再嫁人，也不可能再生孩子了，婷婷靠我，我真的想要她。”于是一下子，婷婷成了焦點。在這個問題上，強的哥哥嫂嫂們態(tài)度非常強硬，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孩子應該給強。原來，強的兩個嫂嫂均未有生育，膝下均無子女，兄弟三個就守著婷婷這一根獨苗。在他們眼里，婷婷就是他們的命根子，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呀！突然，強跟紅異口同聲說道：“我們不要爭了，還是聽孩子的吧。”是呀，孩子已經(jīng)十歲了，按照法律規(guī)定，她也可以作出自己的選擇了，于是女法官叫我到外面找婷婷來談話。
    婷婷正在法庭外的走廊上和同來的其他孩子嬉鬧，嘴里還吃著糖。小女孩長得很清秀，一臉的純真。聽到我的叫聲，便跟在我后面走。這時，她的伯父伯母們一下子全都圍過來，七嘴八舌的說著：“婷婷，記住了，跟法官說靠爸爸，千萬要記住呀！”婷婷什么也沒說，只是“嗯”“嗯”地點著頭。小女孩走到審判臺前坐下，她的伯父伯母們又把她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個個瞪大眼睛盯著她。小女孩低著頭，手不停地揉搓著衣角。為了給小女孩一個寬松的環(huán)境，女法官和我把婷婷帶到了無人的五號小法庭。
    等小女孩做好后，女法官安慰了她幾句，便問道：“婷婷，如果你爸爸媽媽今天離婚，你想和誰一起生活？”“我靠爸爸”小女孩想都沒想，回答得很干脆。這個結(jié)果讓我覺得很正常。女法官想了想，柔聲說道：“婷婷，現(xiàn)在對于你來說是個非常關(guān)鍵的時刻，你要考慮好呀。和誰一起生活，可能會影響你一輩子的，跟法官阿姨說真話，我們會幫你的。”小女孩沒有吭聲，低頭又揉搓起了衣角。我接著說道：“婷婷，你不要緊張，這里只有我們?nèi)齻€人，千萬不要受你伯父伯母的影響，不要有任何壓力。好好想想，爸爸媽媽，你內(nèi)心更喜歡和誰一起生活，告訴我們，我們會為你著想的。”
    小女孩點了點頭，慢慢說道：“我要靠爸爸，其實是舍不得媽媽。媽媽身體不好，常年有病，現(xiàn)在住在外婆家，舅舅舅媽就經(jīng)常說閑話。媽媽離婚后，要長期住在那里，肯定會有更多的麻煩。如果我再跟過去，那只會增加媽媽的負擔，媽媽會吃不消的。爸爸雖然賺錢不多，但我還有兩個伯父，三個人家供養(yǎng)我一個，應該是很容易的。所以我只能靠爸爸。”女法官和我都無語，我不知道這段話是記還是不記。想不到一個十歲的小女孩，為生活家庭所迫，竟會有如此城府，讓人覺得可憐又可悲。突然，小女孩捂住臉失聲哭道：“其實，爸爸媽媽我都想要呀！”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流淌著。我的心不禁一揪，只覺眼角濕濕的。
    小女孩最終隨了爸爸，她的伯父伯母們撫著她的頭，挽著她的手，歡天喜地的走了。小女孩早已把淚水擦干，臉上又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望著小女孩漸漸遠去的背影，我默默的祈禱著：小女孩，愿你一路走好，一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