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有多少個十年可以奮斗
作者:朱 旻 盛 茂 劉乃光 發布時間:2012-11-14 瀏覽次數:1112
一個女法官,究竟有多少個十年可以奮斗?姜霜菊的工作軌跡也許給出了一個可拷貝的模式。
第一個十年,她在贛榆縣青口法庭干書記員。80年代初,大量民間糾紛涌到法院,這十年成為她人生積累最豐厚的十年。
第二個十年,她任贛榆法院民庭審判員,更多類型案件的處理,與更多當事人打交道,讓她積累了豐富的調解經驗。
第三個十年,她厚積薄發,連續多年審結案件數、調解率、上訪率等各項指標在全院乃至全市法院名列前茅。她先后被評為全國“維護國防利益和軍人軍屬合法權益工作先進個人”、“全國法院指導人民調解工作先進個人”、“全國辦案標兵”、“省優秀共產黨員”、“省三八紅旗手”,而新近獲評的江蘇省“三創三先之星”更是把她的事業推向了頂峰。黃海之濱的海港城市連云港,姜霜菊,這個名字已是家喻戶曉。
然而,她還是那個做事疾如風、性情淡如菊的她。贛榆法院“姜霜菊調解工作室”成立首月,她辦理案件143件,其中訴前調解96件,和解31件,速裁16件,當場兌現57件,兌現金額高達333.6萬元。
“姜大姐還有兩年就要退休了,成立工作室是想留住她的調解經驗,更重要的是想留住一個心中裝著司法為民大情懷的身邊的榜樣。”贛榆法院院長宋金林如是說。
也許,這一“留”,將會成就又一個別樣芳華的十年。
菊之純--
她騎著自行車跑遍贛榆鎮村
1984年,春暖花開時節,姜霜菊調入贛榆法院青口法庭。上班第一天,法庭配備了三件辦案必備物品:雨衣、公文包和一輛“大橋牌”自行車。自此,轄區老鄉們總能看到這樣一個年輕的身影:她身著深藍色法官制服,騎著一輛老式自行車,穿行在縣城周邊的鄉鎮農村。這一騎,就是十年。
“那時候條件艱苦,辦案沒有汽車,法庭轄區又多在農村。婚姻家庭案件、相鄰權糾紛案件,幾乎都要辦案人員出現場辦理。有時候中午估摸著回不來,就帶上煎餅和咸菜,開飯時到老百姓家借口湯喝喝。”姜霜菊回憶起當年下鄉辦案的情形,一天下午,她和同事回法庭途中,突然雷電交加大雨如注,她和同事連人帶車沖下圩溝,幸被一位路過的老鹽民救起。
這便是上世紀80年代用一輛自行車走出的“群眾路線”。“去村里多了,老百姓自然熟悉了。辦個案子回來,車簍里總是塞滿了鄉親們送的韭菜、菠菜、西紅柿,都是老百姓的一片心哪!”
這是1984年冬天姜霜菊參與主調的第一場重大糾紛。臨近年關,城南鄉一位老人因事故失去了兒子,因害怕兒媳婦改嫁帶走年幼的孫子,于是偷偷帶著孫子躲到了黑龍江的親戚家。喪夫失子的兒媳婦精神受到極大刺激,大喊著要燒毀婆家的房子,來個“魚死網破”。
村里、鎮里把這一有著嚴重隱患的家庭糾紛告知法院,姜霜菊冒著刺骨寒風,和同事騎車跑了40多里趕到當事人住的地方,一進門就驚呆了:只見兒媳婦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披頭散發,目光呆滯,正在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她連哭喊的力氣也沒有了。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姜霜菊連忙把她抱到炕上:“大妹子,有什么心里話就跟我這個當姐姐的說,把心里的苦都倒出來……”兒媳婦一把抓住她的手,撕心裂肺地喊道:“我的命苦啊,比黃連苦啊……”
接下來四個小時的調解中,姜霜菊聯系到老人,老人答應盡快帶孫子返鄉,兒媳婦也在溫暖撫慰中漸漸平息了心中的悲痛和怨憤。“很多年以后,兒媳婦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披頭散發的悲痛情景還會在眼前浮現。從此庭里一有婚姻家庭案件我就會主動要求辦理,希望通過自己的執法辦案讓農村女人少些苦,男人多些責任,孩子多些關愛,家庭多些歡笑。”
“家里疙瘩解,法院找小姜!”小有名氣后的姜霜菊還是一身藍制服,匆匆奔忙在腳下這片土地,“那時候剛生了孩子,去村里辦案奶漲了怎么辦?找一條大毛巾胸前一扎,蹬上車就上路了。”
法庭十年,給了姜霜菊法官生涯最初的積淀:鄰里矛盾,家庭糾紛,夫妻反目,糾紛的起因大到房產,小到四五毛錢一片的瓦片,雞毛蒜皮,零零碎碎。“特別是農村大家庭,一開庭來幾十號人,雙方把法庭圍得像個集市。有一言不發大打出手的,有喝醉酒借酒撒潑的,有懷揣菜刀準備拼命的。見多了好啊,辦案多了應變能力,性格也變得從容多了,淡定多了。”說到這里,我們的“淡定姐”姜霜菊抿嘴一樂。
菊之靈--
她被老百姓稱為“調解法官”
“先不要嚷嚷,聽我說,我來告訴你什么叫評估。打個比方,十年前你用10萬元買一套房子,現在被別人拆了,賠你10萬元,你同意嗎?”
“那不行,現在的房子值30萬元。”
“那好。你坐的椅子我們法院買的時候是1000元,現在買新的才800元,今天你不小心坐壞了,讓你賠1000元,你同意嗎?”
“那也不行,買新的才800元,憑什么讓我賠1000元?”
“好,現在回到你們爭議的墓碑賠償問題上。到法院賠償你的數額,是當天砸碎時的市場價。墓碑市場價值多少,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只有物價部門說了算。你要到物價部門讓他們給你的墓碑定價,然后我們再按照物價部門定價處理你的賠償問題。現在懂了吧?”
這是一段90年代初,姜霜菊從法庭調入贛榆法院民庭,對一起財產損害糾紛案件的調解實錄。娓娓道來的語言,深入淺出的比喻,讓“調解法官”的名號不脛而走。
“其實案件審理多用調解源于法庭時期。那時法庭人少啊,很多案子需要自己審,自己執。我就發現,把調解工作貫穿審理執行全過程,這個方法好用!”姜霜菊說起80年代末贛榆農村最為棘手的離婚后財產分割糾紛,“女方要把嫁妝拉回去。陪嫁時的杯子,柜子甚至毛巾拖鞋,一樣也不能少。如果你判決了,判決書上錯一個字、漏一個字,比如掛衣櫥寫成書櫥或者簡單的一個'櫥'字都不行,將導致無法執行。被子還要標明里子面子各是男女哪一方的,否則又無法執行。得了,還是先庭上調解,執行中繼續調解這樣好,執行時法官拿個本本坐在男方家門口,女方往外抬嫁妝,抬走一樣畫掉一樣,遇到爭執,現場調解見招拆招,這個方法最好使。”
把緊貼地氣的調解理念與方法帶到法院民庭,十年時間,成就了“姜霜菊經手的案子基本調解結案”這樣一個90年代還很鮮聞的“神話”。這時期更多類型案件的審理,讓她著意于各種調解方法的總結歸納:如針對年齡大或情緒偏激型當事人的類比分析法,針對婚姻家庭類案件當事人的親情感化法,處理財產損害賠償、農村承包合同、排除妨礙等案件的現場協商法等。
11月4日,記者隨同姜霜菊做了一次“現場回訪”。秋日陽光下,贛榆縣墩尚鎮泥鰍產業園的水塘,不停冒著小泥鰍們吐出的泡泡。多年以來,張某與王某在產業園養殖泥鰍,后因家庭糾紛,被告張某將原告王某兩間房屋拆除,并強行把電瓶車、電視機等生活用品搶走。本來案子已經調解好了,但隨后卻發生了“案中案”:原告來拉物品時發現電瓶車壞了,而且房子的磚瓦數也少了。雙方又開始吵鬧并現場揪打起來。
到底磚瓦少了多少?兩家人在姜霜菊指揮下,把磚瓦都搬出一字擺開,一片片數,又用小竹竿充當尺子進行丈量,最終數清楚丟失的磚瓦,并折合85元。最終此案現場調解徹底結案。
“這清清楚楚的85元用了一個下午,但是做到了徹底案結事了,值!”姜霜菊話音未落,剛到路口,就看見王某一家遠遠地迎了上來。在泥鰍產業園現場,記者看到,依然毗鄰而居的兩家相處融洽,“運送泥鰍飼料時,我們都互相幫襯著看管飼料呢!”兩家人說道。
2000年初,江蘇法院衡量辦案質效的科學指標與考評體系逐步建立,調解也漸漸成為法院化解矛盾糾紛的主要工作方法。在法官審判業績考評中,姜霜菊這個名字迅速脫穎而出:調解率、改判率、息訴率,幾乎所有數據在贛榆法院乃至全市法院名列第一,其年均近600件的辦案數甚至可以和經濟發達的蘇南地區法院辦案狀元們比肩。
法院的年輕法官們對45歲的姜霜菊開玩笑地說,“奔五”的姜大姐終于“火”了!
菊之韌--
她把開庭傳票送到鄂爾多斯
多年一線辦案的磨煉,使姜霜菊練就了一身矛盾糾紛化解的硬本領。2005年擔任贛榆法院民庭副庭長以來,她承擔了院里交辦的一大批各類矛盾激化、重大疑難案件:有多年積案,重審再審長達20余年的房產案、全國人大交辦的一審二審信訪案、拆遷“釘子戶”案等,幾乎件件做到案結事了。
2005年8月,清理積案過程中,她負責處理一起被擱置了3年之久的重大交通事故糾紛:2002年,一輛掛著內蒙古牌號的大貨車路經贛榆途中,與一輛拖拉機相撞。拖拉機翻在路邊,造成拖拉機上18個農民不同程度受傷。大貨車主和駕駛員棄車而逃不知去向。
重閱案卷,姜霜菊明白只有找到肇事車主,讓車主真正承擔起責任,才能達到案結事了的目的。她決定親自跑一趟,去做當事人的工作。
她顧不上高溫酷暑,帶上100片暈車藥,就和一名男同事出發了。為了節省開支,兩人擠進朋友拉海鮮的貨車里,星夜兼程趕往車主和駕駛員可能居住地大連。經過5個小時的長途奔波到煙臺已是凌晨1點。夏夜的海風涼中帶著寒氣,把身體單薄的姜霜菊凍得瑟瑟發抖。船一靠岸,顧不上舟車勞頓,立即雇車向大連的深山駛去,終于在深夜找到肇事駕駛員的家。傳票留下后,又從其口中打聽到車主的住址,便馬不停蹄地趕往,把開庭傳票送到肇事車主手中。車主看著一臉疲憊、真誠的姜霜菊,爽快地接下傳票保證準時出庭。辭別車主,又從大連乘火車至北京,趕往內蒙古去尋找肇事貨車的掛靠單位。幾經輾轉,終于把開庭傳票送到位于鄂爾多斯的掛靠單位。
讓姜霜菊欣慰的是,開庭那天,躲避3年之久的車主準時出現在被告席上,主動履行了賠償義務,贏得了原告的諒解。
傲霜東籬菊,蕊芳自清遠。法院同事形象地比喻說,姜大姐身上的這股干勁和韌勁,就像是醫治案件陳年痼疾的一劑猛藥。有了這么一劑藥,那病就好得快好得徹底!
有這樣一起案件,雙方當事人姓李,是自家親兄弟。倆人因解放初期遺留的家庭房產發生糾紛,從1984年開始訴訟,起訴、撤訴、再起訴……一場馬拉松式的官司一晃過去20多年。審理過該案的多任法官都已經退休了,連訴爭的房屋都被拆遷了,這場糾紛也沒有畫上句號。
姜霜菊接案后,想到原、被告雙方畢竟有著血濃于水的同胞親情,決定著手進行調解。她很快發現,因雙方訴爭的房屋系50年代土地改革時的房產,現又拆遷,原告的訴訟請求證據明顯較為薄弱。抓住這一點,她先后近十次主持調解工作,積極引導雙方當事人自愿選擇調解程序并達成了調解協議,從而結束了這起纏訴20多年的紛爭。
“知道雙方調解協議簽字時的心情嗎?我真是想大喊出來,想出去大唱一場,大喝一場!”說到這里,她炯炯有神的眼中閃現出淚光。其實姜霜菊后來什么也沒做,只是打了個很激動的電話給一直關注該案、年近八十的老院長,“老院長,賠了一萬五,就把他們要求至少4倍這個數才能調解的案子解決啦!”
“這種激情,是30年來對工作不竭的忠誠與干勁!”連云港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薛劍祥深有感觸地說:“姜霜菊扎根基層30年的勤勉與執著讓我們看到,法院人,也許你是腳踏實地老黃牛型,也許你是創新思維千里馬型,忠誠與干勁應是干好事業共同的意志品質與精神操守。”
法,是一種大愛
人們說,法不容情。在我看來,法所不容的是一種“小我”的私情。法,應是一種大愛,去愛這世上每一位需要保護的人。法官就是這大愛的執行者、傳遞者。
--姜霜菊
1984年春天的一個午后,一紙調令將姜霜菊的未來與法院緊緊聯系在一起。
父母是極樂意的。“去法院好,要當就當個伸張正義的好法官,當個老百姓喜愛的好法官。”
老百姓喜愛?父母這一略顯意外的要求讓姜霜菊琢磨了許久。然而喜愛這種情感,從周圍,特別是從母親身上她已有太多體悟,“母親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住在周圍的鄰居都能得到她的幫助。誰家媳婦手笨些,她會幫著別人去縫縫補補。誰家大人回來晚,孩子放學她會幫著接到家里,做個飯,看著做作業。”善良的母親深得鄰居們的喜愛。而那時起,姜霜菊就明白一個樸素的道理,獲得喜愛是因為曾經的付出。
后來的姜霜菊一直在踐行這樣一個樸素的道理,執法辦案之外,對于當事人,還可以、還應該有更多的付出。因此,她收獲的不僅是當事人基于對法官職業的尊敬,還有一種更溫暖的感情--喜愛,來自老百姓的喜愛。
有這樣一個案子。一個開出租車的80后年輕人,開車時撞傷了一個老大爺。巧的是,年輕人的汽車保險剛好超了一天,所有賠償費用都要他自己掏。開庭時,憋了一肚子火的他專門坐到了離姜霜菊最遠的席位上。調解過程中,姜霜菊長輩般誠心耐心解釋,親人般設身處地著想,消融了年輕人心中的堅冰。傾聽過程中,年輕人一點點從被告席最遠的座位挪到了離姜霜菊最近的位子。最終,心服口服的年輕人聽從了調解建議,賣車還錢。
可找車子時,年輕人又遇到了麻煩,因為車被扣了好幾天,不知道在哪里。姜霜菊得知后,托了一大圈熟人,終于找到了車。年輕人就此深深記住了這個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笑容的“姜阿姨”。
法不容情,但是法外有情。一個法官多做的這些,便是情的緣起。“她用愛心、耐心、誠心和公心,在老百姓心中,一筆筆勾畫出人民法官的光輝形象。”贛榆縣委書記王加培這樣評價。
采訪過程中,一個40歲左右,身著藍衣,扎著土布頭巾的女人推門進屋。奇怪的是,她進屋就開始訴說,訴說丈夫對她的種種不好,說到傷心處,淚水成串地流。姜霜菊輕拍她的肩膀,耐心地勸著。藍衣女子訴說了半個小時,情緒漸漸緩和,說了聲:“姜大姐,俺走了。”掩上門安靜地走了。
“她曾經到法院起訴過離婚,案子不是我經手的,但有了委屈就會找我訴說。每次來的時候,就像帶著一顆'炸彈',勸好走了,下次生了氣,就又帶著'炸彈'來了。”
“你把這當成自己的事?”
“想想啊,一個女人,頂著大風,騎車一個多小時來找你,就是為了找你訴訴委屈。怎么能不是自己的事?”說到這里,姜霜菊想起什么似的,“一會兒得給她打個電話,看她到家沒。今天這么大的風。”
記者似乎為這樣一個問題找到了答案:為什么當事人會稱她為“姜大姐”、“姜阿姨”,而不只是“姜法官”。因為她是法之大愛的傳遞者,她獲得了老百姓發自內心的--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