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退休了。

那光亮的禿頂上無奈的表現出他的個性和秉性。扛了十年的槍,從了六年的警,干了二十七年的法官,如今他退休了。然而,他的朋友卻出奇的少。他發誓退休后決不再論死理。

沒想到退休第二天就碰上了令他難堪的事。“倔老頭,早該下去了,沒有良心的東西。”一個對老胡有救命之恩的老鄰居議論著。可這一議論又偏偏被老胡聽到了,他不僅不感到難受,倒覺得痛快。

“也該讓人家出出氣了,我十歲那年掉到水里,要不是這老鄰居舍命救了我,哪還有我老胡今天那!可人家千載難逢,在我手里打了一場官司,還判人家輸了,他能想得通嗎?”

更令老胡始料不及的事還在后頭。

老胡在家里是有名的甩手掌柜,除了出差就是開庭、整理卷宗,家里的事他一點都不幫趁點。他三歲時媽媽就去世了,是他爸爸又當爸又當媽一手把他拉扯成人,可他老爸病危時他在東北出差,臨死也沒能見上兒子一面。就為這內人和鄉親們沒少罵他。如今他退休了,自感欠家里人的太多,只有多做點家務活來補償補償。

這不,他一大早就提著個菜籃子上街買菜。他環繞菜場轉了一圈,揀了一個陌生人的攤位打住。他看著鮮活的魚問貨打價,賣主一抬頭,人家可認識他:“噢,這不是大法官嘛,你也吃魚啊?今兒天價不賣!”

老胡這就納悶了,我什么時候惹著他啦?他迅速的回憶著。

“噢……”他一拍腦袋,想起來了,他是我外甥的一個朋友。四年前外甥就是領著他,提著魚,來到我家幫忙打官司的事,可老胡不吃這一套,不僅批評了外甥,最后硬是讓他把魚帶回去。外甥面子掛不住,小伙子也十分的難為情,顯得很尷尬,一氣之下干脆把魚甩在了門口,末了還丟下一句:“不吃給狗吃”,抬腿就走。打那以后外甥再沒登過門。

老胡在思索中還沒緩過神來,旁邊的一個賣山貨的李大爺幫腔了:“對不賣給他,忤逆東西,當了芝麻大點兒官就不知姓什么了。”

“李大爺,魚我可以不買,說我不孝順我也認了,可我當的哪是什么官么?最多算是一個裁判員”老胡忍不住還是答腔了。

“什么什么,你說啥?稀罕,法官不是官那誰還是官?”李大爺反問道。

“我干的那點事跟您賣山貨是一個樣,您稱的是貨,論的是什么貨什么價,講的是幾斤幾兩,幾角幾分;我稱的是是非曲直,論的是善惡罪過,講的是懲惡揚善,平息紛爭;您要的是公平交易、誠實信用;我要的是公正裁判、執法如山。正因為如此,我壓根就不是什么官。”老胡說完后又覺得特別的后悔,他又違背了自己退休時的誓言,又在論死理了。

他無奈的提著一只空菜籃子,邊走邊思考著一連串的問題。做法官難、做一個好法官更難。在職的時候,要守得住寂寞,人家要和我交朋友,而我?不是拉直面孔就是躲著人家,老戰友、老同學、老同事、鄰居親戚不理解;執法的時候,有人說我愛論死理,有人說我不講社會效果,還有人干脆說我是“法匠”。如今我退下來了,我想和人家交朋友,可人家卻又躲著我。

不知不覺中老胡又走進了他熟悉的法庭。凝視著莊嚴的國徽,一股神圣感尤然而生:“我有什么錯?!法官必須與法律一致,忠于法律就是忠于祖國、忠于人民。法官不管什么時候都應該論這個死理。” 老胡走出法庭,輕松了許多,他拿定主意:我要辦一個義務法律咨詢站,繼續自己的司法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