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文人的身后
作者:任正輝 發布時間:2011-08-26 瀏覽次數:1057
杭州-在中國,一年四季總是惹人愛的。其山山水水的靈秀固然是原因所在,而更深一層的原因則是:她曾有幸接納過中國文壇上炫目至極的一顆巨星。
史記蘇軾(東坡先生),曾兩次供職于杭州,歷時六載有余。人文與山水極至完美的結合,形成了文化史上的一抹耀眼亮色。
西湖——是這座古城與這位大詩人交相融入的一根紐帶。他在曲折多變的仕途中,造訪并停駐在這這鐘靈水秀地,他曾從容不迫的領略山水,筆觸清淡的描繪過西湖且比西子的“淡妝濃抹總相宜”,也縱意過政客的倔強,將一身抱負卻與湖光說。
所以,很多時候,我都竊以為,倘若泛舟西湖,必是要下點雨才好,要將禁不住雀躍的心情濕潤濕潤、再濕潤,才能循著那位大詩人蹣跚而堅定的腳步,細細領略這山水間隱蘊的諸多深意。
蘇軾于1071年首次任職于杭。其時,他還只是一個初入仕途的小卒,未曾深諳官場兇險,而官職也僅為一通判而已。杭州微笑著,注視著這位才華橫溢的詩人,向他款款展示著她的魅力。楊柳依依,他泛舟于西湖,品茶于虎跑,詩人甚至有點呆了,詫異了,接著便是狂喜。飛來峰,靈隱寺,他與老僧長談,直到“落月沉玉環”,詩人甚至樂不思蜀了。“未成小隱聊中隱,可得長閑勝暫閑。我本無家更安在?故鄉無此好湖山。”此句,一語道破視杭為故鄉之意。四年期滿,他戀戀不舍地走了,卻在杭州的各個角落里散落了遍地錦繡詩篇。
然而,時代賦予他的又絕不單純的只是一層生命,他是詩人,也要是政客。后者的身份絕不允許他只是徘徊在山水之間,吟幾句空靈、優雅的詩詞;而前者的身份又必然決定了他為政的迂訥,導致了他政治生命的沉浮不定。在這雙重身份的矛盾交鋒中,歷史才在偶然與必然間豐腴了他。于是,1089年,經歷了牢獄之災、流放之苦后的蘇軾,又以太守的身份重回到了杭州。
沉重的政治命運,已讓他老成持重了許多。他開始以務實的眼光打量這個似與他前世緣定的“故友”了。他給全城建了清潔供水系統,建了醫院,重修了西湖,疏浚了鹽道,穩定了谷價……他開始逐漸施展出一個文人政客所包含的全部能量,也在杭州的山水之間永遠地融入了他文字中所包蘊的人性遒勁與豪爽。于是,杭州與蘇軾,就此緊密相連,無論過去與未來。
可惜的是,他畢竟只是朝廷手中的一枚棋子,命運的一半從不握在自己的手里。一紙調令,蘇軾不得不再次戀戀不舍地離開杭州。他離開了,緊隨其后的饑荒讓杭州百姓遭遇尸骨遍野,此時的他,卻又因為被誣陷夸大災情而又遭彈劾,自此,他的政治生涯開始急轉直下,直至抑郁而終。
慶幸的是,歷史的公允曲直從來都是由百姓言說,在他被捕入獄后,杭州百姓公開為其做了道場,為他祈禱,也為他祝福。那時的人們或許還不知道,東坡儼然已是一塊豐富而深邃的文字界碑,傲立于中國文化最為繁盛的唐宋文化史中。而曾經沾濕了他的筆,觸動了他的魂,從而熠熠生輝的那片湖光山色、亭臺樓榭,在今世今人的細雨迷離的踏訪中,仍綽約可見一代文豪身上所承襲的清翠之風,可人之氣。
是故,得以造化的山水記得住;得濟于山水的人們也記得住。那些身前身后,從不是云煙,并不婉約于江南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