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是老師也許還不能完全算得上，求學十幾年，他未曾真正傳道授業于我，但要說于我有恩，那是真真切切的。近日，看汪曾祺先生懷念恩師沈從文的《星斗其文、赤子其心》使我想起遠在北京的老師，那個僅有兩面之緣的老師，在我考研時候給了我莫大幫助的京城恩師，也想起了他的夫人，一對玉人。

2005年的夏天在浙江大學的新華書店買考研參考書，報考的是浙江大學的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浙大列出的參考書是很獨特的，別的學校出的書一般市面上都能輕而易舉的買到，而浙大比較文學專業那一套飛白先生著的《詩海?世界詩歌史綱》卻是絕版很多年了的，除了浙大自己館藏外面已經買不到了，但我當時并不知情。于是三伏天從紹興去杭州買書，跑了幾個書店都說書名都沒聽說過，當時心情是沮喪的，天已近傍晚買不到書的話也得趕回紹興家中了，最后問的是浙江大學校園里面的那家書店，可能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售貨員脾氣有點大：沒有沒有，聽都沒聽過這本書，你自己和出版社聯系……實在無奈，環顧四周只有另一個學生摸樣的人在翻書．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問：同學，請問你是這里的學生嗎？他說，不是。我問，那你是老師？他說，我是老師，但我不是浙江大學的老師，我從北京來看我夫人。她在這里讀古代文學研究生。他接著說，你在找《世界詩歌史綱》這兩本書吧？我說是的，問了好幾個書店都說沒有的賣……他說我也是學中文的，對這方面有點了解，這套書現在基本是買不到了的，浙大圖書館也是僅僅對校內學生開放的……當時的心幾近冰點，已經決定考這個學校這個專業了，但因為書的原因放棄的話是不是有點可惜？而且我當時是想到回家鄉，回杭州學習、工作的。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窘境，于是說：“我馬上要回北京了，這樣吧，等我到了北京我幫你看看國家圖書館和北大圖書館有沒有這書，有的話我把電子目錄給你發郵件過來，你看行嗎？”我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在敷衍我？當時在我看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是不至于勞心勞力地幫你去尋找一本絕跡多年的參考書的！（得承認我的心是不夠陽光的）……但別無他計的我還是把電子郵件地址給了他，然后匆匆道別回紹興，再后來回揚州準備復習考試……過了大概半個月后竟真的收到了老師的電郵，他說國家圖書館有藏書，且他北大的同學能幫助他把書復印出來給我寄來……那天是２００５年９月６日，我一直記得，第二天老師就把兩本厚厚的書用快遞寄到我學校了，而且他說只要郵費三十元，他說他同學有科研費用他沒花錢，感激之情無法言表……把這事跟家人說了，母親說你有好心人相助好好努力會成功的……之后的日子除了看書偶爾也與老師有聯系，考研的日子清苦，是持久戰且容易心累，偶爾跟老師講看書的心得，他總是淡淡地鼓勵，并無豪言壯語，每次提到感謝之類的話，他都簡短幾字：大恩不謝，小禮不還，如是來去，俯仰心安……真的是個淡泊的人，只可惜因為英語我與浙江大學永遠擦肩而過了，沒能如愿考上浙大，也沒能回家鄉，最后留在了蘇州，開始了一種新的同樣令我感念一生的生活。

2006年的四月，臨近畢業去了北京一趟，為的是另一個夢想，也是為了再見老師一面，縱然辜負了他幫我尋書的好意。到了京城給老師發消息說我幾次火車到的，巧的是他的夫人也是那個時候從我的故鄉浙江坐車回北京，他在車站接她，于是他說：親朋均至，今天是個難得的日子……我比師母先到半個小時左右，大半年沒見，發現老師年輕的鬢際有了少許白發，他是個喜歡熬夜的人，思考的也多……然后見到了老師的夫人，很安靜很漂亮很溫柔的女子，雖是北方人，竟有南方女子的娟秀與靈氣，一對玉人！煞是羨慕，京城匆匆四天，卻一直忙于自己的事情，真正見老師的是臨回前一天的傍晚，和老師師母一起吃了個晚飯。席間，我跟師母講起浙大遇見老師的情況，師母說她去年就知道老師幫了一個也要考浙大的學生，說真是機緣巧合。然后我不解地問老師，當初為何想到回北京后真的幫我去詢問書的情況幫我復印？他說當時覺得你是個素質很高的學生。他說，當時書店售貨員態度那么惡劣你居然不和她大聲說話，覺得你是個好學生，答應要幫你的事一定盡力……原來是因為這個！其實我的性格不是很好，也有許多缺點，但那時候確實不想與售書阿姨作無謂的爭執，畢竟她也不是故意，卻因為這個找到了絕跡多年的書，也因為這個得恩師。或許這是注定的緣分，我與書有緣與老師師母有緣，卻與浙大無緣……離開京城回揚后人生的道路戲劇性地改變，最后定格蘇州……人生可以預料，但往往出人意料，只是我更加相信人生的緣聚隨緣，緣來勿拒，緣去勿懼。

因汪曾祺先生的散文想起了許多陳年舊事，在我求學的幾年中遇到了很多好心人，許多人是如此的好，以至于我銘記一生。只是漸行漸遠的日子少了聯系，我還是祝愿他們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