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急速地行駛在熱浪蒸人的田間小道上,剛才一個急促的電話讓我焦慮不安,堂哥在電話里向我訴說:村干部有意欺負人,在鄉干部的帶領下,正組織十幾個村民在他家承包的責任田西側挖一條水渠。我推測一場不可避免的“腥雨”大戰將要大打出手。
  車行至離老家的堂哥承包責任田很遠,從車里我就看得見,十幾個光著脊背的村民站成一行,在烈日下揮舞著鐵鍬挖土。當車繞到地頭時,我的目光已經注意到責任田旁邊躺著我八十歲的三爺,他舞動著雙手扯天嚎哭、大罵,堂嫂邊罵邊用手里的鐵鍬復土,堂哥在地頭向一群人指手劃腳地抗議。車離這些人群不遠處停下,我下了車,眼前一張熟悉而帶著驚呀的面孔轉向我望,他是鄉武裝部的黃部長。他上前和我握手致意,接著又向我介紹這位女青年是副鄉長,那位男中年是鄉司法助理。此時,我的到來,大家被尷尬的氣氛籠罩著,人群中走來了當村干部的遠房堂兄,他面帶苦澀、委屈地向我說:“挖水渠是鄉里安排人挖的,不是我的主意,不相信,你問黃部長”,我的堂哥縱過來用顫動的右手指著他:“就是你,就是你出的鬼!”看他那氣急敗壞的模樣,我憤怒地指責道:“你沒有根據不要亂猜疑!”這時,黃部長微笑地向我解釋說:“你堂哥家現在的責任田西側,過去是一條東西寬三米,南北長二百米的水渠,因當時各家農戶改種桑樹,水渠就廢了。在劃分責任田的那年,村里同意廢水渠由你堂哥家平整后種植使用至今。現在產業結構調整,要對這一片地搞旱改水,以種植水稻為主,所以,今天就……”。我不明白地問黃部長:“挖這條水渠是不是在鄉里的水利規劃范圍?”他猶豫了一下回答說:“不在規劃內吧”,我又繼續問:“旱改水產業結構調整是鄉里要求的嗎?”他點著頭說:“是的”。我望了望遠處挖水渠的人,不由然地用法官的職業口氣對黃部長說:“一是這條水渠沒有經過規劃,如果隨便挖涉及到部分群眾的利益必然引起矛盾;二是政府對旱改水產業結構調整不能強制,只能進行引導、指導、監督;三是挖水渠和旱改水兩件事是農民自己的事情,政府可以牽頭按照村民組織條例召開會議,如果種植這片土地的農戶有百分之八十到場,經過表決后,有百分之八十的農戶同意挖水渠,那么誰阻止挖水渠都是沒有道理的!”我的話音剛落,那位男中年司法助理急忙說:“叫大家舉手表決吧”,女副鄉長馬上提議并嚴肅地表態說:“那現在就召集農戶開會表決,同意挖水渠和旱改水的人站這邊,不同意的站那邊,如果同意的人數少于百分之八十,說明挖水渠和旱改水的事情行不通,水渠就停止不挖”,我笑了笑強調說:“一定要按程序公開操作,公開才能公平!” 那位男中年司法助理向遠處挖水渠的人招招手,大聲喊道:“過來,過來呀,大家都過來開會呀”,我面帶微笑地勸告堂哥說:“如果大家都同意的話,你就得犧牲自己的利益,否則,鬧下去就是無理取鬧,我是不會支持你的!”遠處挖水渠的人慢悠悠地向我們走過來,一個遠房堂嫂故意把草帽壓低,生怕被我看到,我有意轉過臉裝著沒有看見的樣子。考慮到參加這樣會議的人不是老家的遠親就是近鄰,我決定還是要自行回避一下吧。于是,我主動向幾位鄉領導提出有事要急著回縣城,他們很熱情地要留我午飯后再走,我還是揣忐不安地上了車。
  車行駛在回城的路上,我似乎有一種輕松的感覺,眺望遠處田野里忙碌的人們,心里又覺得有點沉重……。這時,手機響了,我一看又是堂哥家的電話,心想是不是會議表決有了什么結果?他在電話里用微弱而沮喪的語氣告訴我說:“這下好了,我一點面子也沒有了……”,我沒等他講完,就已經能猜到是什么樣的結果,我嚴肅而又安慰的告訴他:“既然大家民主表決通過,那就是民意所向,誰也不能違背,你就得放棄自己的利益,不要再引起其它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