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春節,一上班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和喜悅,互相寒暄之后,我開始收拾自己的桌子,最近的執行一直緊張而忙碌,辦公桌顯的很凌亂。

這時宋莊的一個申請人氣喘吁吁來到局里:“王法官,被執行人我找到了,您看能不能去一下?”。這位姓鄭的原告將自己的魚網租賃給本地一位姓周的老漁民使用,但期限到了之后,老周非但沒有給付租賃費用,連網具也沒有返還,原告勝訴后隔三差五就來我辦公室詢問進展,因為被執行人一直在外地上船,行蹤捉摸不定,案件陷入僵局。今天終于有眉目了,我也替原告高興,在核實了具體地點以后,連同辦公室老李帶上司機和法警就出發了。

天氣很好,是難得的冬日暖陽,警車一路急駛,很快就來到了位于大浦的養殖基地,進入基地,申請人記錯了路線,一來一回,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轉瞬就過去了,看到原告急切的心情,自己也就什么話也沒有說。警車開始在狹窄的土路上顛簸前行,路兩邊是一人多高的雜草叢,正好可以將警車隱蔽起來,不易讓被執行人發覺,漸漸地接近了目標,還有一百多米時,就看見一個黑影從魚塘的堰上向遠處飛奔,根據以往的經驗判斷,那個黑影定是被執行人無疑。警車一個急剎車,我們幾個從車上魚貫而出,一面追一面喊,眼看距離越來越近,一面縮短著和被執行人的距離,突然,老周來了個急轉彎,跳進布滿淤泥的養蝦池,挪到中間停了下來,下半身已經陷入淤泥之中。等我們跑到池邊,老周出人意料的頭往蝦池中一插,事出突然,來到執行局工作以來,經歷的被執行人抗法、逃避的場面也不算少,但以自己的性命相對的這種情形卻是第一次,頭有點懵。還是隨行的老李有經驗,他不顧寒冷,跳入蝦池,拖著周老漢就往外拽,因為陷的很深,又沒有著力點,老周在蝦池中紋絲不動,幸好四周有幾塊長木板,幾個人搬來放在池邊,踩上木板,幾人合力終于將他拉到岸邊,老周的嘴唇凍的發紫,渾身打著哆嗦,說話也聽不清,幾個人將老周抬到看蝦池的小屋內,脫去滿是泥漿的外衣,蓋上棉被,我們幾個人在老周的床邊靜靜的站了十幾分鐘,看著周老漢的面色逐漸轉紅,才稍微平靜下來,老周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我冤枉呀,法官”,神情顯得特別激動,同事老李耐心的勸導他:“你冤枉更不應該見我們就跑,應當對我們說清原委”。原告從后面拽了拽我的衣腳,示意我出去說話。“王法官,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如果今天不帶走他,恐怕以后更難找了”原告急切的說道,聽了這話,我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火冒三丈:“你的錢難道比他的命還重要嗎?”我走進屋給老周留下自己的聯系方式,讓他三天后主動到法院解決問題,老周滿口答應,雖然還不能確定能否兌現承諾,但到了現在這個樣,也只能作罷!

 三天后,老周帶著一外地口音的中年人如約而至,他解釋那天跑的原因,是自責害怕法院的執行,同時又感覺自己委屈,所以索性也不想活了。看著老周虔誠的神情,自己也不愿打斷他的訴說。原來案件實情并不象判決書中表述的那么簡單,原告在南通向中年人購買了很多網具,一直拖欠網款,這位中年男子追討了很長時間也沒有作用,因為和此上船的老周熟悉,所以提出由老周去租網,然后將網具交與他,一切責任由他負責,并出具一保證書,老周也是不恥于本案原告的賴皮行為,滿口答應。后來老周成全了別人的美事,自己反惹上了官司,因為幫助外地人“欺騙”本地人,自己也背上了“漢奸”的罵名,所以老周很消沉。

聽完老周的訴說,我漸漸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但法律是嚴肅的,責任的承擔也是公平的。在司法公正的前提下如何能實現情與法的和諧統一,我開始探尋最佳的解決辦法。

中年人顯得很氣憤,認為自己收回魚網天經地義,對于法院判決周老漢承擔責任很是不解,經過一番辯法析理后,他也低下了頭。解鈴還需系鈴人,于是我通知原告到庭調解,見到賣網具的中年人,原告略顯詫異,因為未付魚網款,心中自覺理虧。調解很順利,最終達成協議原告同意以本案債權抵消他欠中年人的購網款,同時由老周承擔案件的執行費用。

案子就這樣執結了,老周很激動,一雙大手,蒼老而有力,與我緊緊地握著,久久不愿松開,感覺象他出了一次遠航,歷經風雨,終于收獲滿倉。送他到門口,老周不斷揮手致意,沿著他手指的方向,夕陽西下,而晚霞已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