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普通的準考證,9×13公分的30克白紙已經泛黃,它已伴我近28個春秋,期間搬家數次,我總舍不得清理扔棄它,而是把它倍加珍藏。它是我人生轉折的見證,同時也是建國以來法院人事制度改革的見證。

 

1985年的春天,祖國大地到處洋溢著改革春風。得知全國法院系統面向社會招錄國家干部的消息,特別是不具一格降人才,不需要單位介紹信,只要高中畢業證就行了,讓在工廠已干了十年的我高興得一夜沒有合眼。在那個票證的年代,干什么都要介紹信,正是因為單位不同意出介紹信,使我幾次與招干擦肩而過。

 

瞞著單位,趕緊把名報上,并順利拿到了準考證,無論是否考上,我終于有了一個拼搏的機會。從報名到考試只有一月有余,因為不需要介紹信,這次報名人數多,還有應屆高考落榜生參加,競爭力相當強,我已扔掉書本十余年,上學時正處文革期間也沒有學到什么,心中確實底氣不足。

 

“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肚里沒貨,趕緊跑新華書店,只要有用的書都買。那時女兒剛滿周歲,家中地方又小,只能把女兒哄睡著后再看書,多少次就趴在書桌上睡著了。早上天一亮,怕背書影響家人,來到家北面的二里干渠的水杉林里來回背書,等回來吃早飯時,晨露已把雙腳打濕。在企業里雖然是個中層小干部,但不敢在辦公室看書,怕有議論,只能躲到倉庫里,哪怕是半小時,也感到欣慰。工廠周末不休假,還經常加晚班,那時對我來說什么都不缺,就缺的時間呀,領導一安排出差,就高興得不得了,因為乘車的途中、晚上的旅館里是復習的好機會。怕廠里知道,也不敢請假復習,考試的前三天,妻子帶著女兒回娘家,老母親借住到姐姐家,我知道她們為我爭取一個學習的空間。

 

考試當天,我請了一天假。考場就在我原來的母校----寶中。當我跨進這熟悉的教室時頓有一種內疚感,我在這里虛度了初中、高中5年時光,現在快到而立之年又重新走進考場。第一場考下來,其他考生聚在一起高談闊論試題,而自己利用空隙半小時,躲到校園樹林里抓緊復習準備下一門考試。一天三門考下來,人困馬乏,書一扔,好好睡上一大覺,第二天若無其事地正常上班。

 

一個月后,考試成績出來了。我正在外面出差,回來已很晚。成績榜就在縣城大新橋西邊朝東的山墻上,我在昏暗的燈光下,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子,成績還不錯。第二天我考進法院的消息不脛而走,我的師傅和工友都來祝賀,我連說“八字還沒見一撇,還不知走成走不成呢”,心里也樂滋滋的。我順利通過招干的聽寫、面試、體檢程序,最后一道是政審,是組織上的事,我就安心地等待消息,大家也認為是“兩只手抓田螺,十拿九穩”。

 

錄取通知始終不到,一直到九月份,第一批招干的已到法院上班了才慌了神,一打聽,原來廠里不放,政審不肯蓋章,理由是未經過單位同意,盡管法院解釋沒用,使我錯過了第一班車,心里異常難受。心想,自己是一個小工人,無特殊家庭背景,沒錢沒權,說不定早被人家擠掉了,家人和同事都在勸我,工廠工資獎金比機關高,不是一樣干革命嗎?我也只能老老實實上班,聽天由命吧。

 

正當我認為沒希望的時候,一個月后,突然接到錄取通知,真出乎我意料之外。法院沒有放棄我們,由于類似像我這樣情況的較多,法院領導多次到組織部門和主管部門協調,終于把關節打通了。離開工廠時的那一瞬間,我流下了難舍的眼淚,那畢竟是我走出校門的第一課堂,讓我嘗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有我朝夕相處十年的師傅和工友,使我倍加珍惜這份工作,讓他們放心。

 

驀然回首,準考證已泛黃褪色了,我也從而立之年步入知天命,一起招干的同志都已成為法院審判的中堅力量。原來的工廠早已破產,與我同進廠的同事有的已經成了老板,但我從不后悔,既然選擇了法官職業,就要甘守清貧。準考證可以褪色,而我們人民法官為人民的本色永不能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