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是高潔之花,是一縷絕塵的清逸之氣。在自然界里就是超凡脫俗的仙品,素有君子之謂;在子曰詩云中更是清名遠播,處處余香。

家中養了很多蘭花,年年有花香,月月有花放,真是賞不盡的美色,揮不散的幽香。最多的是吊蘭,各室一盆,過頂的高腳架上放著,在室內就如矗云端了,需仰視才能看到她碧玉妝成的發髻,頭上垂下的發絲足有一米多長,如綠玉瀉地,即使在冬天也能濺起滿室的春意來。每有客人造訪,無不驚嘆羨慕不已。

說起來,吊蘭在蘭科植物中的知名度并不高,也沒有多少才子佳人和她沾親帶故,因而有連篇的佳話來壯大她的來頭。但是,于蘭花中,我卻是比較偏愛她的。本來,家里的蘭科植物雖多,基本上都是百花齊放、眾蘭爭艷,各色蘭花各領風騷,沒有誰能獨霸“天下”,受到分外的禮遇和嬌寵。吊蘭也只有一盆,靜靜地在屬于她自己的角落里打理自己,并沒有得到我和老婆的額外眷顧。也是一次偶然的機會,老婆聽人說起吊蘭如何如何好,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凈化空氣,即使在夜間也不會與人爭氧,反而能一如既往地釋放氧氣和負氧離子什么的,總之是有百利而無一害。老婆起初還懷疑,后來稍加咨詢就得到了確鑿無疑的結論,于是就大興土木起來,一下子買了三大盆吊蘭。家中的那盆也及時更換了大盆,給水給養也更加精心周到了,以至很快長成體勢,成了家中最出挑的一盆蘭花,放在客廳里接受更多的拜謁和禮贊。

我對于花原先是很淡的,我是個散淡無為的人,不說本身的俗務比較忙,即使有點余暇容我遣縱閑情,也大都用來爬格子了。但我無論怎么糊涂也不會去反對老婆美化家園的,況且其中的勞苦全是她一人承當了。我閑來看看、賞賞,人模狗樣,一時倒飄飄乎覺得自己高雅了許多,似乎可以與古代名士比肩了。為此,我何樂而不為呢?!再說客人來了,看到這些非同一般的風物,自然會在高看了我的趨庸附雅的同時,而忽略了老婆背后的勞動的。

因著這些原故,在不斷增多的不勞而獲中,我的竊喜中漸漸多了愧意。為了消彌這些愧意,我便漸漸地幫著老婆料理起花兒來了。在漸漸與這些名花芳魂的肌膚相浸相染中,我便漸漸有了更多的體察和感悟。說句自揭瘡疤的話,我和老婆從養蘭、愛蘭到偏愛吊蘭,其實說開來是各有所圖、各取所需:老婆是重其形,以悅目、怡嗅為要,我是重其質,以賞心、凈欲為要;老婆是貪其功,以凈化空氣為出發點,我是羨其名,以抬升個人品味為詣歸。另外還有一層,更在于以我的平庸也是比較易于和吊蘭惺惺相惜、互愛互憐,結成精神聯盟的。

吊蘭雖出自名門,屬于蘭花科,但她的歷史文化背景單薄,并沒有獲得多少先賢今人的垂青。這就如同我,雖然也偶爾寫寫畫畫,但以自己的疏才淺學卻至今沒有大作為、大成就,僅是個半垃子“文化人”而已。吊蘭的花不大,比起君子蘭等大家名流的嬌艷大氣來,她確實不起眼,甚至顯得平庸。但是她的白白的、如小星星般的花卻清香沁脾,交替開放數月而不絕。這段奇香成就了她的脫俗,鍛造了她清麗的骼骨,展現出庸而不俗的平民風采。吊蘭這樣的境況,讓我沉思之余忽有所悟:做人,誰不想出人頭地,立下一番驚天動地、名垂青史的功業來,但是世事艱難,能不能有大作為并非全憑個人實力和勇氣就能如愿的,這其中必然要有絕大部分的人難以遂心,而滾滾向前的塵浪又必然會使你處于一個比較難堪的境地,甚至將你淪為平庸……

曾經怨嗟過、憤慨過,然而通過一段時日的侍花弄草,尤其是與吊蘭的潛心默語中,我漸漸開朗、達觀起來----平庸就平庸吧,只要能庸而不俗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