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又到秋收時節(jié)，農(nóng)村人家開始忙碌了。春華秋實，大半年的辛勞，即將化為沉甸甸的收獲，喜慶掛在季節(jié)的眉梢。

 

不經(jīng)意間，少年時秋收的情景飄映在我的眼前。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尚未實行包產(chǎn)到戶，還是大集體、大呼隆的生產(chǎn)方式。立秋過后，生產(chǎn)隊就開始組織社員進行秋收。最先收獲的作物是玉米。收玉米時，大人們一大早就頂著薄霧下田了，隊長分派給婦女的任務是掰棒子，男人們則是挖玉米秸桿，以及把玉米棒、秸桿挑運到生產(chǎn)隊的曬場上。彼時的我，只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只會幫媽媽掰玉米棒子，并且其實也掰不了幾個就打烊了——手上老喜歡起泡。有時，我會按照媽媽的要求，做些拾遺的工作，就是對隊里已組織掰過的玉米桿進行“復檢”，以獲得遺漏在秸桿上的玉米棒，這些漏網(wǎng)之魚，自是不要上交公家的，因此，我干得很起勁，并且屢屢小有斬獲。隊里收獲的玉米，統(tǒng)一組織社員在生產(chǎn)隊曬場上撕玉米衣、扒玉米粒。初秋時節(jié)，天氣仍很炎熱，晚飯后，隊里男女老少齊上陣，一邊乘涼，一邊忙活，曬場上歡聲笑語，用不了多少時間，圍繞玉米棒的殲滅戰(zhàn)便順利告捷。

 

那時隊里還有集體水面，除了養(yǎng)魚外，還種上菱角。翻菱，也是秋收的一部分。其實在生產(chǎn)隊統(tǒng)一翻菱之前，我和小伙伴們就已經(jīng)偷偷摸摸將近岸的菱角翻過無數(shù)遍了，因此，不勞大人動手，靠岸的菱藤上早就顆粒不剩了。生產(chǎn)隊組織翻菱，是不允許我們小孩動手的，因為具有一定危險性，翻菱的工具就是一只小船、幾只稍大一點的澡盆，平衡不好就會側(cè)翻，由翻菱變成翻船。翻菱時，大人們將菱藤一棵棵拎離水面，仔細地搜索藤上的菱角，小心地一一摘下，再將藤扔回水里。菱角采摘好后，是不需要運到隊上的倉庫里的，直接在河邊就按各家的人頭分掉了，因此，晚上整個隊里就會彌漫著一股熟了的菱角的味道。

 

山芋，是我少年時飯桌上最不愿見到的東西，那時，山芋及其粗加工品占據(jù)了人們本就貧瘠的食譜的半壁江山。生產(chǎn)隊種了大面積的山芋，山芋藤用于喂生產(chǎn)隊飼養(yǎng)的豬，山芋則分給各家各戶。收山芋時，還是隊里的男女老少齊上陣，割藤蔓的、刨挖的、運輸?shù)?，分工明確，忙而不亂。挖山芋得相當小心，否則容易傷了它，破了的山芋容易腐爛，很難貯藏。對收獲的山芋，生產(chǎn)隊也是絕大部分分給農(nóng)戶。農(nóng)戶運回家后，挖個地窖（山芋塘兒），埋藏起一部分，另一部分則進行粗加工，切成片兒或碎粒（山芋屑子），曬干后待來年青黃不接時吃，片兒加糝子煮粥，粒兒摻大米做飯。窖藏的山芋或煮山芋粥，或煨山芋茶，基本上每頓都有，我在山芋的狂轟濫炸下度過了童年及少年時期，現(xiàn)如今看到山芋我大多時候都是直接臥倒。

 

花生，也是秋收的主要對象。我最喜歡的就是收花生，每每蹭在大人后面到花生地里幫忙，不圖別的，就圖飽點口福，我屢屢趁隊上的干部不備時犒勞一下自己。剛起獲的花生顆粒飽滿，水分較足，口感很好，直到現(xiàn)在，我還是喜歡吃剛收獲未晾曬的花生。收花生很簡單，一只手抓住藤，另一只手用鐵鍬往花生的根部深挖，稍一用力，藤就離地了，一粒粒未離藤的花生被泥土包裹著如小鈴鐺一般晃悠，大人握住藤蔓將根部往鐵鍬上輕輕敲打，再緩緩的抖幾下，花生上的泥土就掉落多半，隨后將花生藤晾在田里，不長的時間后，另一撥人會跟上摘花生，一點點聚攏后，運到田頭，用大口徑的粗眼篩認真地篩上幾個回合，一來過濾掉“癟子”，二來進一步篩掉花生上的泥土，最后，將花生盛放在大藤筐里，運送到隊里的曬場上，并派人嚴密看守起來。此時，花生地還沒有開放，隊里會組織人對花生地來上一次翻理，旨在減少遺漏，盡可能將花生全部收獲歸公。翻理過后，才宣布此塊花生地“放赦”，在一旁等候多時的老人、小孩手持小鍬、小籃迅速沖進花生地，蹲下身子，仔仔細細的犁翻每一寸土地，努力把每一顆遺漏的花生都翻找出來。不用說，這樣的勞動成果是歸自家所有，無需交公的。

 

割稻，是秋收的重頭戲。經(jīng)過一個夏季的伺候，在國慶節(jié)前后，水稻成熟了，放眼望去，滿地的金黃，沉甸甸的稻穗將禾稈壓彎了腰，在清涼的秋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晃，好似姑娘一般，“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黃金鋪地，老少低頭，割稻的那幾天，我們農(nóng)村小學生是要放假的，稱“忙假”，一來讓我們力所能及地幫幫父母的忙，二來讓老師回家忙忙秋收。那時沒有收割機，收稻全憑手割，大人或彎腰撅臀，或單膝跪地，一手抓稻稈，一手揮鐮刀，每前進十幾米，就要站起來小憩一下，一天下來，腰酸背疼，手麻腿脹，很是累人。少年時的我，偶爾也割一兩回稻，但堅持不了幾分鐘便繳械投降，割稻的經(jīng)歷使我懂得，種田很苦，有鑒于此，我便增添了學習的勁頭。稻被鐮刀放倒后，通常還要在地里晾上幾天，待稍稍干些后，再一扎扎捆起來，堆放到曬場上。此后，用脫粒機脫粒，難以脫盡的則放在碌碡或者磨盤上摜。對脫粒后的稻谷，在曬過幾個太陽之后，會趁有風的天氣進行揚谷，用大鐵锨朝谷堆深深一挖，隨即用力把滿滿一鐵锨谷子往空中一揚，金燦燦的稻谷如天女散花般，呈扇面形飛了出去，顆粒飽滿的落在近處，癟谷子隨風吹遠。揚谷過后，再曬上幾個太陽，稻谷正式入囤，等到要過年的時候，生產(chǎn)隊會分到每家每戶。不知什么原因，那時的稻谷總覺得不夠，不象現(xiàn)在一樣，每天都能吃到米飯。

 

秋收的內(nèi)容還有挖芋頭、打黃豆、碾高梁、收蕎麥等等，同樣，少年時的我都是淺嘗輒止，未曾深度參與。長大后在城里上學，現(xiàn)在又住在城里，似乎與田野隔離了，但作為農(nóng)村長大的孩子，想起田野，心中又多有眷戀?，F(xiàn)在女兒也長大了，什么時候帶她到鄉(xiāng)下老家參加一下勞動，讓她體會到稼穡之事的艱辛，我想，這對于她的成長，肯定是大有裨益的。

 

又是一年秋收時。哦，秋天，是收獲歡喜的季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