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橋夜話:智慧的人生
作者:朱聯明 發布時間:2008-09-24 瀏覽次數:1809
不知道閑度智慧人生的有幾?上古老子算一個,那是真隱士,樸實以至于絀,把洪荒宇宙納于指尖眉梢,看清了卻聲色不動的高人。莊子呢,動輒汪洋恣肆,有點表演成分和顯擺心里優越感的嫌疑,雖也參破道理但卻忍不住泄露天機,因此只能算作半個。往后溯歲月長河,放眼寰宇,古希臘的雅典學派可謂智慧人生的實踐者,或許陶淵明也沾些邊,而梭羅可能是離我們最近的智者。
知易行難。我們的基因選擇多是避害趨利,奉行的是實用主義原則,因此世俗社會放逐崇高、附會平庸成為必然。大范寥落晨星,曲高和寡。而智慧人生的追求者,古往今來者眾矣。
拿近人說事,就知道追求這般境界的非得苦心孤詣,即使擺擺姿態也非常不易,既失去常態下許多的好處,也討好不了脂粉熏天的時評。因此本是件非常愉悅的事情,卻在凡世間被弄成很悲壯的樣子。看來,現實是吝嗇寬容和漠視智慧的,如果傳統照單辦事,折翅跌落凡塵的天使注定要被關進瘋人院的。
前輩中有兩位老人非常謙遜,一個是豐子愷,一個是齊白石,無論為人還是從業,本色上道法自然,有非常不錯的悠然自在的晚年,主打生活的情調合乎老人所倡導的人生的至高境界:閑。與梭羅的簡樸觀念一脈相承,心定的氣度足以在忙碌的大千世界里優游獨步,因此,子愷老人看散戲后的舞臺,便覺得天色如水,新月一彎如鉤;白石老人的筆墨則掬起了農家青菜蘿卜的噴香。幸虧來自心間的那份天然的低調和謙遜,加上大把胡須的掩飾,兩位老人終未被亢奮的時代打入另類。
但李叔同卻是位不折不扣歷經磨難的天之驕子。戰亂紛飛的煙云難掩曠世奇才的瑰麗,這位落難天使飽經滄桑后異彩紛呈,將多種領域的涉略所得留給世眼,又匆匆收回智慧的流星,隱于山野。遁入空門的大師李叔同成了高僧弘一法師,在世人眼里,此時的法師只不過是消極地修度余生。
我卻獨獨看重念經講法的弘一。無論從那方面講,身為大師的他決非是看破紅塵而避離現世,也非簡單的與佛結緣。佛堂青燈之里,是智慧的珠潤玉圓,是內在的自覺完善,臻于從容不迫的境界而能直面一切,與身披袈裟卻又窺視世間功利的懷素、八大山人不同,弘一是真正追求智慧人生而又能身體力行的人。因此,在閩南,在南普陀寺,在萬壽巖,在泉州,弘一的慧眼一定看到了什么,越過混沌,清白的感悟蕩氣回腸,仿佛踏進了罡風烈烈的智慧家園,明月當空,撒下清輝,徐徐歸于圓滿的沉寂。弘一法師,苦苦追求智慧的人生,晚年終獲至享的境界,而外界言其后節消極避世,當屬庸論。
還有頭發梢子根根豎起的魯迅,因難容習以為常的丑陋而見恨于俗群,因洞悉人性的昏聵而振臂吶喊,與遠古捶胸頓足的屈原靈魂相系,在清醒濟世與擔當道義的精神界面血脈相連,有著同樣的曠世才情和悲憫心懷。只不過屈原玉碎,而堅韌的魯迅頂著黑暗的壓力走完了短促的人生。他們祭告蒼生的語言是簡潔的,濃縮了智慧的史程。
人生中正是有了這一張一弛的智慧點化而讓人生平添亮色,失落的精神得以救贖,委屈的心靈得以告慰,迷茫的眼睛得以避免墜入無邊的黑暗。
歲月無情地流逝,帶去無數的生命,卻帶不走沉默的智慧。智慧就是走過我們心靈窗口的至真的容顏,百看不厭,成為托付人生的最佳理由。
當下因本俗人卻不忘追求的,蕓蕓中又有幾位?如此諤問,唯留噓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