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把“辭職申請書”放到林凱的面前，懇求說，老林你就痛痛快快簽個字吧，你看你大學的那些同學，人家都干律師，一年掙多少錢啊，你干了20年的法官，什么名譽也都得到了，我們這個家不是還這樣嗎。林凱捻滅了煙頭。妻子端來了一杯茶，老林啊，我知道你舍不得這身法官服，那幾家大公司不是早就找你去做法律顧問嘛，拿點零頭都比你的工資強啊，反正也是法律職業(yè)，性質也差不多。林凱眉頭一擰，我是人民法官，這怎么能比。妻子說，你現(xiàn)在的工資才拿人家零頭，怎么不能比。林凱把水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錢，你就知道錢！妻子嚇了一跳，掩著臉嚶嚶地抽泣。

林凱坐到院中又點了一支煙，一陣微風吹來秋日的涼意。妻子拿了件外套披在林凱身上，將頭依靠在丈夫的肩頭。老林，我跟了你快20年了，我是看重錢的人嗎？林凱摟住妻子。妻子年輕時是單位里的一枝花，一次下夜班時被歹徒攔劫，恰逢林凱出差路過，在與歹徒搏斗后掛了彩，歹徒倉皇而逃，妻子也深深愛上了他。林凱父母在農村，母親還癱瘓在床，兩人結了婚后妻子就將公婆接進了城盡孝道，待奉得老人喜淚縱橫。為了給母親治病，倆口子省吃儉用，那時林凱和妻子的工資都不多，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林凱穿的幾乎都是制服。母親去世前，拉著林凱的手，兒啊，我最大的福分就是有了個這么好的兒媳婦，你可要好好的待她啊。母親去世后，父親偏偏又中風在床，妻子又是盡心伺候，從沒讓林凱請過一天假。妻子說，老林，我跟著你吃多大苦受多大罪都愿意，可咱的林林今年就要考大學了，孩子懂事啊，那天我中午上學校看兒子，正看他就著咸菜啃饅頭，我這當媽的心??妻子哽咽得說不下去了。林凱眼里噙著淚，一想到孩子，他心里就特別內疚，上次孩子有病住院，正趕他為一家破產企業(yè)在外地追討債權，不能陪在孩子身邊，開家長會，他一次也沒空去過，有的同學還問林林你是不是單親家庭啊。可孩子理解父親，從來就沒抱怨過。林凱拍拍妻子的肩頭，讓我考慮一下吧。

接下來又是天昏地暗地忙，林凱一連幾天在一家破產企業(yè)蹲點，清算、拍賣資產，胃又開始隱隱作痛了。下班后林凱疲憊不堪地走進家門，妻子已備好了晚飯。妻子喜滋滋地告訴林凱，兒子這次考試全年級第一，老師說了，咱林林是北大清華的料。林凱高興的抿了一口酒，妻子又說，聽說這次那家破產企業(yè)拍賣了二千多萬那。林凱警覺的說，剛拍賣過你怎么就知道。妻子說，我們董事長的妹夫在那家企業(yè)有一大筆債權，想問問你能不能先給兌付了。你知道，我們公司正裁員呢。董事長專門找我，說你要能通融通融，我就能留下來。林凱將酒杯重重一放，破產企業(yè)拍賣的資產必須按順序清償，他只能同其他債權人一樣按分配比例受償，搞特殊化的事我不能做，這也是違法的。你怎么能答應他這種事。妻子含淚說，我怕下崗，咱這個家需要這份收入啊。林凱捋著妻子幾綹泛白的發(fā)絲，等我這陣子忙完了，我就辭職，等我們有了錢，我也要好好的打扮打扮你，帶你去游游咱國家的大好河山。妻子笑了，你有這份心就行了，快吃飯吧。

等妻子再看到林凱的時候，是幾天后法院領導通知她直接到市醫(yī)院，林凱在開債權人會議時突然胃出血。她和兒子急急忙的趕到醫(yī)院。滿病房都是人，法院領導、下崗職工，還有一些曾經打過官司的農民。一位老農念叨著，多好的林法官那，要是沒有他，俺的承包地就要不回來了。一位下崗工人也在說，要是沒有他，俺們也不會這么快的再就業(yè)啊。妻子含著淚拉著林凱的手，林凱說，你看，我還沒做夠法官那。這時林林從書包里拿出一張志愿書遞給父親，上面莊重的楷書，第一志愿：中國政法大學。第二志愿：中國政法大學。第三志愿：中國政法大學。林凱摸著兒子的頭，欣慰的笑了，好小子，是我的兒子。病房中響起雷鳴般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