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我從部隊轉業到法院就被安排到南陽人民法庭做書記員工作。有一天傍晚,我和老庭長剛做完一起贍養糾紛案件的調解工作,老庭長駕駛摩托車載著我飛駛在回法庭的路上。呼吸著鄉間的新鮮氣息,看到閃爍而過的萬家燈火,我終于有了一種放松的感覺,心想:“終于可以好地歇歇了!”這時,老庭長卻突然提議:“順便去看一看王大叔吧!”

王大叔是我們兩個月前剛辦結的一起案件的當事人。說起王大叔,周圍的群眾無人不知曉,在他身上發生的不幸事,周圍的群眾無不同情。王大叔70多歲,老伴雙目失明多病,從鍋碗瓢盆的家務到田間地頭大大小小的農活,全由王大叔一人包攬,而失明的老伴不但幫不了半點忙,相反,她的日常起居也還要靠王大叔來照顧。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一年前,他已出嫁的女兒不幸患了腸粘膜炎性淋巴瘤,女婿獨自遠在深圳打工,對病情不聞不問。

雖說“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但女兒畢竟是自己的心頭肉,在女婿不管女兒死活的情況下,王大叔又挑起了照顧女兒的重擔。為了治好女兒的病,他東挪西借,好不容易為女兒墊付了6000多元的醫療費,可無情的病魔最終還是奪去了女兒年輕的生命。王大叔的生活本來過得很艱難,為給女兒治病,更加劇了生活的拮據,而女兒的離去又使他遭受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

事情做了,女婿毫不領情,對王大叔墊付醫療費一事卻口口聲聲表示“一概不知”。女婿的無情,更加刺傷了王大叔本已痛苦不堪的心,萬般無奈之下,王大叔一紙訴狀將女婿石某告到了法庭,要求其返還墊付的醫療費。老庭長對王大叔的不幸遭遇深表同情,考慮到其現有的經濟困難,院領導還準許其免交了案件受理費。案件結束后,老庭長還會同當地的相關領導看望了王大叔。

老庭長經常告誡我:“我們是人民的法官,我們不能就案辦案,辦案不僅要講法律效果,還應當注重辦案的社會效果?!痹诼飞?,老庭長再次用這樣的話語提醒著我。當老庭長提議順便去看看王大叔時,我一點也沒感到意外,因為,像回訪當事人這樣的事,我們一直都在做。

二十多分鐘后,摩托車停在了公路邊的一個織布廠邊。我們繞過織布廠徒步走上了一段土路,耳旁拂過一絲清涼的秋風,路邊竹林不時還飄過幾聲鳥雀歸巢的聲音。我和老庭長走了一段土坡路,前面終于出現了幾點桔黃色的燈光。老庭長告訴我,前面不遠處就是王大叔的家。聽到有人來了,遠處幾條家狗正朝我們汪汪汪地叫個不停。當來到一棟破舊的低瓦房前??這就是我們今天的目的地王大叔家。

王大叔居住的這棟土木結構泥瓦房,是祖輩留下來的,也不知經歷過多少風和雨,墻上的泥坯早已斑斑駁駁,屋頂被掉的碎瓦片痕跡隨處可見。這時,正低頭洗腳的王大叔看到有人來了,便借著昏暗的燭光往門口瞅了瞅。發現是老庭長來了,他來不及穿鞋,馬上站了起來,“哦,是庭長!庭長,你們好!你們好!”邊說邊迎了上來,又是讓座,又是敬煙。得知我和老庭長還未吃晚飯,又張羅著要為我們做晚飯。王大叔的老伴,在里屋早就聽到了我們的說話聲,她聞聲摸著墻走了出來:“是庭長來了嗎?庭長,你們真是大好人哪,我們全家感謝你!你們真是共產黨的好干部哪!”質樸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在了解了王大叔一家的近況后,老庭長再次給王大叔留下了聯系號碼,告訴他有困難就打電話,我們一定盡力幫忙解決。而王大叔卻再次執意要留我們吃晚飯。我們婉言拒絕了他的一片好意。見留不住我們,他又執意送我們一段路,最后就在分手的時候,他那顫抖的雙手情不自禁地再次握緊了老庭長的手,激動得哽咽不已。

告別王大叔,在回法庭的路上,我和老庭長一句話都沒有說。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我衷心祝愿王大叔一家的生活會一天天地好起來。那晚,我躺在法庭的床上,想了很多很多,我再次想到了王大叔窘迫的家境和充滿感激的話語,我再次想到了許多如王大叔般質樸的當事人,我也進一步明確了明天我該做些什么,作為一名法律工作者,我還應當為人民做些什么。

那真是一次難忘的回訪之夜。這么多年過去了,老庭長離開了法庭退休兩年多了,而我也從基層到機關工作近十年。歲月在變,年齡在變,而不變的是那次回訪帶給我們的為民情懷,那次難忘的回訪所帶來的感悟已經成為我今后工作的不懈動力和人生航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