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太陽掛在天上,恣意地吐著熾熱的火舌,空中沒有一絲云彩,一波波熱浪毫無遮攔地撲向大地,蒸騰得整個村莊昏昏欲睡。

 

流經村莊的小河旁,一排雜樹無精打采地沿河而立,樹梢紋絲不動,河里的水象鏡面一樣平服,太陽沉在河底,絲毫不見移動,一切仿佛靜止了。倏地,一聲嘹亮的“吱——”的鳴響劃破了靜寂,這一突如其來的“奇響”仿佛戰斗的號角,旋即,源源不斷的“吱”聲從默立著的樹的枝葉間流淌出來,死寂的空氣中頓時一派生機。那是蟬,它們受不了寂寞的煎熬,引吭高歌了。

 

鄉村的夏日,聽得最多的就是蟬鳴了。

 

蟬的聲音其實很單調,似乎只有一個音頻,從頭至尾一條直線,與抑揚頓挫、婉轉悠揚等詞匯毫無交集。在單調乏味的蟬鳴聲里,鄉親們打發著一個又一個沉悶的夏日。

 

蟬鳴聲聲,撩起了我和小伙伴們捕蟬的欲望。捕蟬的工具很簡單,在一個小塑料袋袋口箍上一圈細鐵絲,鐵絲圈上密密地粘上蜘蛛網,再用一根蘆竹綁上鐵絲圈,至此,捕蟬利器便橫空出世。蟬喜歡棲息在枝葉繁茂的樹上,便于隱蔽,但耐不住寂寞的鳴唱出賣了它們,孩子們循著聲音,躡手躡足竄至樹下,仰面尋找,繞樹不過一兩圈,就能發現密葉遮蔽下的蟬。接下來,大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利器探進綠葉密匝的樹冠,悄悄移向蟬棲身的樹枝,然后,猛地一罩,正唱得忘乎所以的蟬便落網了。初試成功后,大家再接再厲,一棵樹一棵樹地清剿,不出個把鐘頭,便能捕到好多的蟬。

 

對于俘虜,我們的處置方式只能用殘忍一詞來形容,通常是卸掉蟬的一側羽翼,擲于地上,任其撲騰,而不能飛逃。捕獲后的蟬或許是自知大限將至,再也沒有興致唱歌了,極少碰到被俘獲而仍發聲的蟬。待玩得差不多了,大家會把蟬送進鍋膛,烤了吃。我模糊的印象當中,烤蟬味道很是寡淡。

 

當然,我們的捕蟬行動并不能百發百中,有時,人還沒到樹下,就被警惕的蟬察覺了,“吱”的一聲,它振動著輕薄的雙翼,飛走了。還有時,箍著鐵絲圈的塑料袋快要罩著蟬的時候,有所察覺的它從樹枝上騰身而起,瘋狂地扇動翅膀,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繞開鐵絲圈飛之大吉,逃離前還不忘撒下一線尿來,免不了有幾點落在孩子們仰著的充滿成功期待的小臉上,算作對孩子們的反擊吧。

 

除了捕蟬之外,我們還很容易在樹下的土地上找到蟬蛻下的殼,有時在樹干上也能發現附著的蟬殼。奶奶說,蟬殼有用,是很好的藥材,因此,每當發現蟬殼后,我都會撿起來,回家交給奶奶保管,待攢多了,再到街上賣掉。

 

蟬是從哪里來的?兒時的我很好奇,奶奶告訴我,蟬是地里長出來的,對奶奶給的答案,我很不理解:地里怎么會長出會飛的蟬來?長大以后看書,才知道這是真的。蟬卵一般會在松軟的土里潛伏46年,其間不斷生長、多次蛻皮,待長大了,從地里鉆出來,爬到高樹上,雌雄交配,不久后死去,蟬活在太陽下的時間不過兩個月左右。想想也是,蟬生命的絕大部分時間待在黑暗的泥土里,好不容易見到光明,它怎能不無限欣喜、引吭高歌呢?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我最喜歡在涼爽的夜深時分聽到蟬的吟唱。午夜夢回,窗外皓月當空,清輝靜瀉,微風輕拂,萬籟俱寂,此時,遠處的樹上傳來一兩聲蟬的鳴響,沉睡的村莊顯得越發靜謐、安祥。伴著清幽的蟬鳴,我再度睡去,夢見了自己的未來。

 

那薄如蟬翼的未來,經得起誰來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