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聽到碧波的呼喚，還是看見林海在招手，抑或是收到了鳥兒的相邀，就這樣與李中水上森林邂逅。

 

乘一葉木筏，徜徉于鑲在蒼翠之中碧湖之中，肆意地感受著森林的氣息，這樣的愜意似乎也只有在李中水上森林才能享受到。若不是親臨其境，恐怕很少有人會相信在船兒會在森林里飄蕩。聽景區工作人員介紹，幾十年前，這里曾是一片荒灘，直到上世紀80年代，當地干部群眾為合理開發利用荒灘資源，將這里的荒灘開發成一條條垛格，栽種適應水中生長的池杉、水杉等樹木品種。從此，水杉便與這里的水結緣，逐漸形成了這奇幻的人間天堂。

 

于是，想起古往今來，有愛梅之高潔者，有愛蘭之典雅者，有愛松之堅韌者，也有人愛鶴之輕盈，狗之忠誠，貓之乖巧……人之所愛各異。而故鄉的人，應當是愛水杉的。故鄉人選擇了水杉，水杉也選擇了這片土壤。你看，那一列列水杉傍水而生，蒼翠的葉聳立在高枝上，像羽翼一般，纖細縝密，綠意盎然；筆直的干深深地扎根在水中，如錐子一樣，踏踏實實，穩穩當當，終年守護著河涌，也守護著水鄉的靈氣。它們莊嚴而不失秀美，誰說不恰似故鄉人爽直的性情。

 

微風襲來，綠意四處蔓延，氤氳了筏底的湖面，浸潤了近旁的杉林。伴著林中淡淡的霧氣，恍入仙境。而被風兒吹皺的湖面，依舊清如明鏡，野菱角、水葫蘆等浮游植物匍匐而生，三兩株蘆葦在風中搖擺著瘦弱的身姿，如同歷盡風霜的老者，讓這清澈透明的湖水也流淌出幾許深沉的世味。列列水杉倒影湖中，形成靜如天籟的水杉海，在微風中蕩起時間的波紋。愜意地將目光停留在那一排排木質小農屋之上，停留在那座座拱橋之間，那嘰喳的喜鵲，閑淌的木筏，讓人遺忘了曾經風塵起落的日子，只想在這微風薄霧的林間，忘記煙火的人間，以及塵世里一切尊貴的榮華，鞠一捧清水，守一團浮云，過一段人間仙境的歲月。可不可以，就這樣，停住時間，把靈魂滌洗在這泊凈水之中，滲入每一寸泥土，撫摸每一塊石頭，滋潤每一棵根須。靜靜地。靜靜地流淌在這片林海里。

 

船向前，身后卻傳來異響。轉頭，驀然闖入眼簾的竟是一群振翅而飛的白鷺。只見這些白色生靈們時而翩躚在在畫屏般的湖水上，或是俯沖，或是滑翔，起起落落，尤如在描繪一幅壯闊而又清麗的畫卷；時而又起舞在環湖的水杉林間，或是仰射，或是盤旋，仿佛一群優美的舞者即興表演著“點破秧針綠”，如點點飛雪鑲嵌在大片蔥蘢的綠色里。

 

于是，撲面而來的不止氤氳的水氣，樹木的雅香，黃鸝的啼叫……還有那些雖已隔了千年塵埃，卻依舊清雅、鮮活的詩句，仿佛剛從陶淵明的田園里采來，手中還沾染著清新的晨露。你看，那些斂翅在樹梢頭佇立的白鷺們，披一身潔白羽毛，挺兩條長長的細腿，猶如高貴的白雪公主，怎叫人不生“山公取醉不關我，為愛尊前白鷺鷥”之心？還有遠處那些正在水邊覓食的小精靈們，瞧，它們正將窈窕的身姿彎成一張弓，細長的脖頸緩緩伸出，聚精會神地望著水里的小活物。隨時都會將尖尖的長嘴一下子刺向水中，猛地一啄，一個冷不防，那些小活物便成了它的口中餐。好一派“雪衣雪發青玉嘴，群捕魚兒溪水中”的仙境美景！不過，據景區工作人員介紹，別看那些群聚在湖邊的白鷺或對影顧盼，或追逐嬉戲或閉目養神，皆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而人一旦靠近，哪怕是一點聲響也能把姿態端莊、仙骨神韻的白鷺驚得群起而游離，一下子鉆入湖邊高高的水杉林里，或者變成朵朵飄飛的白云，轉眼間如蓬吹散，像極了“驚飛遠映碧山去，一樹梨花落晚風”。只留下游人的一片唏噓。也罷，就連輕佻聒噪的麻雀，看見人來了也會紛紛驚散。更何況舉首投足都散發出貴族氣息的白鷺！奈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除了成群的白鷺，不時還有許多叫不上名兒的鳥兒翩然而落，小心翼翼地親吻湖面。它們成群結隊地在水杉林中辛勤筑巢，與林為邦，世代繁衍。由著性子躺在小小竹筏上，看一望無垠的湖面，看倒映著蔥郁的林木，看魚群歡躍，看萬鳥翱翔。突然間，我仿佛明白了人為什么要羨慕鳥。原來鳥不是動物，鳥是空中的境界。飛翔本是一種極致的快樂。于是想把身體托付給遠方的飛鳥，在空中任意舒展，自由飛翔，像神采飛揚的思緒，像壯麗潔白的頌歌。當我俯視，驀然間發現我的內心竟如此豐富，它真如大地一樣開闊——河流蜿蜒于其間，森林生長于其上，林間曲徑通幽，綿延不絕……那些交叉在林間的小路，曾讓我多次迷失，現在竟看得如此明白。那湍急的流水，陡峭的路崖，曾讓我望而卻步，如今竟能一掠而過。我仿佛已知，人在地面上行走時，其實也正在自己的心路上行走。那么此刻，我究竟飛行在天空，還是飛行在自己的心境?也許，這些都不不重要，此地此景，此時此刻，我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輕盈自如，如釋重負。

 

“一個人坐在木筏之上，讓一個人站在筏尾上用竹篙一下一下地撐著，簡直是一首唐詩，或一幅山水畫。”隨行的景區負責人房總本是一介文人，尤愛詩歌、古畫。船至林中，房總忍不住透露要在這詩畫間給我們一個驚喜。不等話說完，突見林間薄的霧悠然移動，綽約可見是一派漫向遠去的荷綠，再近處，竟是一枝一枝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悄然探出她的顏色，儼然少女對著生客那般的，膽怯地讀著你，沒有一枝夸張，也沒有一枝委屈。

 

木筏飄過，撥開掩于花頭的片片荷葉，那花兒竟也拋開了先前少女般的羞澀，大大方方，臨風浮動，端然就帶了五六分醉態，仿佛貴妃醉酒，嬌媚的笑里透出一種淡淡的香氣，使人久聞不倦。林中有湖，湖中有荷，林靜，湖碧，花香濃，還有鳥兒遠近軟語不定、短笛夕陽唱晚，古琴聲聲動人腸。在這樣的仙境，仿佛心也要融化。于是很想枕著這碧波里微瀾的波光，在林海的呢喃里，任玉笛吹散了唐風，吹落了宋韻，任古箏彈落了風塵，撥動了水聲，我只想在風與荷的纏綿中，在笛與箏的蕩漾里，安靜地睡去。可又不忍心閉眼，因為看不盡這仙境美景，會害怕轉瞬即逝。

 

水上森林是神奇的，剎那間，便讓人仿若跌進一湖清綠的夢里。它將綠樹、花草、碧空、白云、飛鳥、游魚藏納其間，也將大自然的榮枯，人世的浮沉收藏于此。遙想城市里的喧鬧與熙攘，這里的寂靜與遼遠突然變得奢侈。那么，在告別之前，讓我裝上一罐湖水吧，一罐盛滿林之幽靜、鳥之幽鳴、花之幽香的圣水。將來，無論是飲下，還是封存，愿這樣一罐裝載清凈生命、承接禪意時光的圣水，在心間流淌，滋養靈魂，凈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