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428日,武進法院執(zhí)行局的陳志強法官收到了一封來自廣東省廣州市的來信。一張紙短短300字的信件,老陳卻看了一遍又一遍,握住信紙的雙手似乎都有些微微顫抖。仔細地將信紙疊好放進信封,他俯身打開辦公桌最下方的抽屜,一沓信,12年,跨越了大半個中國、帶著幾萬公里外的期待來到了武進,不同的字跡、泛黃的紙張、質樸真誠的字字句句,把老陳的思緒帶到了12年前的那個雨天。

 

200228日,老陳至今都記得那是一個下著陰冷小雨的冬日周五。像往常一樣,剛剛上班的他翻看著自己的工作筆記,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就在這時,書記員小戴送來了一封來自湖南省武岡市的來信。信中,申請人小楊講述了自己的遭遇。

 

2000810日,正值壯年的小楊騎著自行車被一輛小貨車撞傷,先后花去了近15000元的醫(yī)療費。2001年,該案經武進法院調解,達成了由小貨車司機華某賠償小楊12080元醫(yī)療費的調解協(xié)議。本也是清苦的打工人,希望通過辛勤勞動改善生活的小楊工作也丟了、身體也垮了,拖著殘疾的身體,看著醫(yī)院寄來的賬單,命運把小楊逼上了懸崖。可就在小楊一籌莫展之際,小貨車司機華某過得也同樣艱辛。因為出了事故,老婆和他離了婚,女兒也跟著媽媽走了。沒有房子、沒有存款更沒有了家庭的華某在拿出1000元補償款后,決絕地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無奈之下,小楊向武進法院提出了強制執(zhí)行的申請。

 

信的末尾,小楊這樣寫道,“我因家庭太貧困了,無法前來貴地辦理手續(xù)。盼望你們?yōu)槿趺褡鲋鳎粍俑屑ぁ?rdquo;飽含感情的筆觸把薄薄的信紙都有些微微戳破,老陳似乎都感覺到了來信人小楊內心的焦灼、不安、憤懣與痛苦。12080,老陳將這個數字大大地寫在了工作筆記的第一頁頁眉,重重地畫上了兩道線,而這一寫,就整整寫了12年。

 

2002219日,春節(jié)后上班第一天,老陳就和同事一起來到了華某所在的武進區(qū)羅溪鎮(zhèn)。在鎮(zhèn)政府相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了華某的家。讓老陳意外的是,春節(jié)剛過,華某就已經離家打工了。冷清的家里只有華某滿頭白發(fā)的老母在,操著一口含混的方言,華母反復說著“不在家不在家,不要來找了不要來找了”。無奈之下,老陳只得留下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無功而返。

 

2002920日,小楊的求助信又一次寄到了老陳的手中。“我現(xiàn)在經濟及其貧困,無法前來貴地。請你們同情與可憐一個外地打工仔的遭遇,拜托你們操心操勞,我是萬分感激你們的。請你們維護法律的尊嚴,保護打工仔的生存權。”一邊是無處可尋的華某,一邊是急等援款的小楊,老陳的心理感覺分外的沉重。從冬天到夏天,短短半年的時間,他已經跑了不下10趟的華某家,一邊做著華母的工作希望早日找到華某,一邊加緊與村委方面的協(xié)調工作,積極走訪華某的同鄉(xiāng)鄰里。

 

2003111日,正值周末休息的老陳接到了華某鄰居李大姐的電話,華某回來了!第一時間趕赴華某家,老陳第一次與華某說上了話。面對法官,當年才25歲的華某流下了男兒淚。哽咽著,華某倒出了心中的苦水。因為這起事故,好好的家沒了,我現(xiàn)在才25歲啊,我不想人生就這么被毀掉啊!一旁的老陳不說話,只是安靜地記著些什么。漸漸地,華某的話鋒從譴責命運不公轉向了對小楊的愧疚歉意,我對不起那位師傅,我知道他上有老下有小,我知道他傷得不輕,可是我現(xiàn)在真的沒有錢還給他,但是我一定會還,我就是賣血賣腎也一定會把欠他的錢拿出來!一直沉默著的老陳,在這時開口了:小伙子,你有這樣的心就是好樣的!我們都知道你很不容易,我們可以想辦法還。在老陳的苦口婆心下,華某答應分批次還清賠償款。

 

2003114日,華某把第一筆2000元的賠償款交到了老陳的手中。當老陳按照小楊提供的聯(lián)系方式打電話告知其這個消息時,才發(fā)現(xiàn)所提供的號碼已經停機。輾轉著按照小楊的來信地址,老陳寄去了一封執(zhí)行情況告知書。12月初,一位自稱小楊嫂子的大姐聯(lián)系上了老陳。原來傷愈的小楊已經在廣州打工一年了,傷勢恢復得不錯,雖然日子過得還是很緊巴巴的,但也總是看到了希望。在第一時間聯(lián)系上小楊后,確認了相關地址,老陳將這第一筆2000元匯至廣州。

 

20031215日,小楊的信到了。“陳法官,匯款已經收到,真的十分感謝您!上回長途太貴,不想浪費您的電話費,我也沒有好好謝謝您。2000元,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很大的鼓勵了,剩下的錢相信您一定能幫我要回來!新年快到了,祝您新年快樂!”

 

就這樣,12年,12封信,12080元。當老陳再次翻看這些信件時,內心的各種復雜的情緒涌上心頭。打開自己的工作手冊,雖然手冊已經換了一本又一本,但12080這個數字卻一直停留在第一頁的頁眉。拿起筆,像當初寫下它一樣重重地把它劃掉,12年的心結終于解了,老陳深深地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