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旅行的印象連不成故事，倘若記憶果然如星空，它們就是散落的星子。

 

最初尋找的是風景。桂林的山，九寨溝的水，美得不似人間。所能想到的山的形態，造化一一賦予，何況鬼斧神工并不依照人的思維。涉漓江而行，在山色中小憩片刻，覺得如此方不負美景，若僅僅觀賞何嘗算是真正走入了它？黃龍景區五彩池翩然灑落，深邃的藍，晶瑩的碧，以及種種絢麗的色彩，恣意而不失精致，簡約而不失氣度。距頂峰還有五十米時折路而返，不以為遺憾，因為永遠有更高處的風景，抵達了我心中想要抵達的地方，是否走完普遍定義下的全程又有什么關系？披著輕紗的清晨，如一位久別的故人般在山下散步，途中遇見一只黃狗，不遠不近地隨在身后，手中青稞餅沿途丟下，如同夢幻中一串音符。當藏家的篝火與舞蹈在記憶中淡遠，這個清晨的印象仍清晰如昨日，并漸漸沉淀為一種特定的感覺，當我心中溢起難以言傳的清新愉快時，我會想：“就像九寨溝的清晨一樣美好。”

 

后來想追尋前人的生活。走進同里的重重院落，竟生出久違的親切與莫名的熟悉，前世今生的浮想讓我由驚轉悲。踏在青石板上，走在對前人的遙想里，身邊過往的旅客模糊了面孔，顯得那么不真實。人留下了園子，園子的主人卻消失了，雖然消失，到底留下生命的痕跡，似乎沒有什么會真正逝去，也沒有誰比誰流傳得更久，存在過的即為永恒。時光通過掩埋來呈現有價值的東西，至于呈現價值的高低卻在個人的眼中，如同在西安，秦始皇華蓋上一個零件設計精妙構造精微，比氣勢恢弘的兵馬俑給了我更深的驚嘆與折服。

 

當我不想再為了追尋什么而旅行時，我來到中山陵，并且想到一句不太貼切的詞，“非為登高，只覺魂銷”，為無所歸依的心情暫時找一個寄托，即使蕭索也要蕭索得博大些。順階而上，將走完石階驀然回首的一剎那，綠意廖遠含煙，云霧淺浮于下，境界開闊，實在暢快，此行不虛！這樣的瞬間是很難忘卻的，沒有什么特別的美，就是令人舒暢。“然萬竹中雪子敲戛，錚錚有聲，暗窗紅火，任意翻數卷書，亦復有少趣。”袁宏道這段游記至今令我傾慕。

 

我想旅行是為了忘卻，結果其本身卻成了美好的記憶，這實在很奇妙。寧愿它們就這樣散落著，經歷過的即是擁有的，體會到的即是想要銘記的，何必借助光影留駐呢？花開花落兩由之，即使遺忘了大片的星空也能對著散落的星子說：“風景這邊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