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梨花開
作者:費尤祥 發布時間:2013-03-26 瀏覽次數:1347
轉眼春之將盡,現在應該是落花吐葉了罷。可是,我們蘇北的氣候總不正常,踩不準節氣的調子,花事也只好跟著一推再推了。前些日子到山區鄉鎮公干,見映山紅還在開著,一坡接一坡的嫣紅俗粉,熱熱鬧鬧,搶盡了風頭,絲毫看不出有落花吐葉的意思,這在往年亦是不多見的。它不謝幕,別的花兒就耐著性子不肯亮相。
山里的夜有著平闊的靜寂,無月,星星唱了主角,這時候最適合捧一本書在燈下消磨時光了。一直喜歡看女子的文字,細膩,感性,親切,仿佛是吹在耳畔香薰的風,不知不覺便讓人沉溺其中。于是,拿了李清照的斷腸詞來讀,句句都是感傷,正合了這夜色,涼薄,清幽。讀到“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時,跟著她一起不忍。想那時的女子,要用怎樣一份情懷來撫慰這斷腸的痛。卻又一句“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我要學她說“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此時此景不能太陰郁。
我的老家屬半平原沒有山,所以老家的梨花并無“雪”鋪四野的恢宏氣勢。在我的記憶里,梨樹都是散植在房舍前后菜園邊的空地上,自嫁接成活后,就任由它生長。比起果園中在果農剪刀下討生活的梨樹,它們實在要幸運的多。不修不剪,應該是鄉野梨樹的造化了。所以,那些梨樹也做了回報,無一例外地,都舉著碩大的樹冠,密密匝匝地開滿白花,高高挺挺,站成一道風景,低矮的草房隱于其中,伴著一兩柱裊裊升起的炊煙,遠遠望去,極具田園風情。溫馨,祥瑞。
山里的人家,總是稀落,沒有城市的擁擠。東兩家,西三家,零零落落的依山面水而棲,好似與外面時空俱隔。但在梨樹下的孩子們,據我想象,應該與我們半平原地方是一樣的,他們不懂什么“一樹梨花一溪月”的風雅,只曉得,春天有花看,秋天和冬天有果子吃,夏天則守著一個長久的等待。孩子常常是耐不住等的,果子青青澀澀時,已垂涎欲滴,揀粒石子瞄準飛出,便會有一兩個青梨蛋子應聲落地,咬一口,酸澀的五官都聚到一起開會了,再不敢胡來。這樣的日子,簡單而充滿回味。
梨花含苞時,春雨已漸頻了。小小的月白色的花瓣,不雜一絲邪念,于風雨中綴滿枝頭,似雪,更勝雪,有著獨一無二的韻致,那遺世的清絕蘊含著奪人心魄的美,直抵心扉。這時,總會想起一兩個女子來。
要找雨中梨花偶像,非林黛玉莫屬了。以前總嫌她的淚水多,也怪曹雪芹怠慢了她,一個柔情至此的女子,滴滴淚都是心血,怎么舍得讓她流盡?后來懂了,那都是愛。女子為愛,沒有什么不舍的。
又后來,看《橘子紅了》,看得心一揪一揪的痛。寬袍下裹著瘦小的周迅,一張清純精致的臉,處處透出古典的美,即便是笑,亦是落落寡歡的樣子。看她抱著黃磊無聲的哭,眼淚撲簌簌紛紛如雨落,生生打濕了明凈的梨花粉面,無奈亦無助。這生來就讓人憐愛的女子,卻每每受傷最深。那種至情至性的哭,是叫男人捶胸頓足,扼腕嘆息的,恨不能擁其入懷,一輩子呵護有加的疼愛,憐惜。“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眼淚在此時,倒成了男人的化骨柔腸劑了,不愛都不行。
返城的路上,發現一夜微雨過后,梨花全開了,一樹一樹的雪白。只要看到梨花,望過去,總能在不遠處尋到農舍。有梨花簇擁的人家,想必生活里亦多是有愛的。
突然胡思起來:如果自己是個趕考的書生,走累了,想討碗水喝,一定要找有梨樹的人家。竟然,說不出為什么。也想著,跟自己最愛的人,牽手徜徉在梨花樹下,仰頭,看夜雨晨露濡濕的花瓣無聲無息地紛揚飄墜。溪是花溪,徑成了香徑。淺笑著,將沾于她發間的那片輕輕收起,藏在記憶深處,留給兩鬢斑白的日子。
梨花帶雨開著,年華似水流過。花相似,人卻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