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柴盒似的辦公室里坐久了，感到枯燥憋悶，便想到野外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看一看田野風(fēng)光。一個星期天，我手持一根垂釣的竹竿，騎車到鄉(xiāng)下老家的池塘去釣魚。當(dāng)我走近村莊時，忽然聽到空曠的田野上空傳來一陣嗩吶聲。那極具穿透力的聲音時而輕松歡快，時而悲愴悠長，聲聲震撼我的心靈，我被牢牢地“釘”在路邊。

 

久違了的嗩吶聲使我想起從前。在那個遙遠(yuǎn)的春天的黎明，我像淘金尋寶者一樣背上行囊，離開家園，披一身月光，到外面的世界流浪闖蕩。從此，我遠(yuǎn)離了家園的嗩吶，但那熟稔的聲音時常在我耳邊回響，在我心里激蕩。

 

蕩氣回腸的嗩吶聲從我離開故土的那天起，就從沒有停止過我對它們強烈的渴求。那如癡如醉飽含激情的聲音，在生命的苦難和喜悅中被農(nóng)人們孜孜不倦地一脈相傳下來。多年來，嗩吶聲在城市很難聽到，不知道這種聲音是被現(xiàn)代文明所拋棄，還是它蓬勃的生命力原本就只在它賴以生存的根源上。我曾想：那些飽含激昂旋律的嗩吶聲會不會有衰竭的一天呢?其實，這種擔(dān)憂是多余的。試想一下，那些坦坦蕩蕩的大平原上生生死死春風(fēng)吹生的生靈及生活勞作在村莊和土地上的人們，他們就像阡陌交錯的鄉(xiāng)間土路，早已把自己的生命溶入了土地深處，這些不息生命的存在，注定了嗩吶聲會永遠(yuǎn)飄蕩并固守在故土的家園。

 

聽起來足以讓人落淚的嗩吶聲，作為一種民間藝術(shù)及它所富有的一種精神，被它的傳人們以一種驚人的耐力繼承下來，民間藝人這個名詞所包含的一切就意味著他們所承載的苦難和歡樂。

據(jù)說，嗩吶來自民間，最早卻是專為達官貴人吹奏的，后來，隨著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和經(jīng)濟的繁榮，它還是在民間生根開花，以它獨有的旋律，穿越歷史和長空、山川和河流、故土和家園，以一種不可遏制的激情走向人們所渴求的心靈，成為他們精神的寄托和依戀。

 

到鄉(xiāng)間走走，或站在高坡或站在河邊，或走在碧綠的鄉(xiāng)間林陰路上，或穿越正在揚花的麥地，你只要仔細(xì)地聆聽，故園的嗩吶無處不在。你還會發(fā)現(xiàn)，那個飽含憂郁目光和布滿皺紋的老者，他是以一種怎樣的表情吹奏那些或典雅或粗俗的曲子。這種場景，在集市上或農(nóng)村的閑余時間里都能看到。一年的收成在手，該喜的喜了，該憂的憂了，但還有一些蟄伏于心中不曾告人的心事，全都寄托在嗩吶的聲音里面了。

 

老人們?nèi)ナ溃⒆觽兘Y(jié)婚，絕不會少了這些民間藝人吹奏的天籟之音。我無法抗拒嗩吶之聲曾對我產(chǎn)生的強烈誘惑，試圖極力走入并想領(lǐng)略那里面所獨有的韻致，但我卻始終難以領(lǐng)悟它的博大和精深。

 

哦，古老的嗩吶，你是一個生長在古典音樂中的意象，一幅鐫刻在青銅器上的雕塑，一曲飄蕩在故園上空的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