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錢山島、李厚、王玖志明天就要離開他們獲得新生的地方了。憑著對自由的渴望,三人不約而同的走在了一起。

錢山島,這個昔日管官的官,罩著囚衣的身體里已經透不出半點昔日的官氣。他巴不得現在就是明天,現在就能剝掉這張該詛咒的囚皮,最使他不能馬上改變的是這么個光亮的囚頭,臨要出去了,他倒覺得格外地憋的慌。

“老李,小王,你們說我們三個是什么?是個‘囚’”。

錢山島把個囚字說完后,臉上的肌肉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接著說:“就是高墻內圍著的‘大活人’”。

這個平時最忌諱“囚”字的山錢山島,今天怎么破天荒的解釋著囚字,這使得習慣于毛豬毛殺的,會使糖彈卻又炸了自己的鄉長李厚大惑不解。

雖做過“梁上君子”,二十剛出頭的大學肄業生王玖志,尚不失天之驕子的靈氣和才氣。一聽就聽準了錢山島此時此地解釋“囚”字的真實醉意,他并不在乎囚,而是要突出囚中的那個“大活人”。

于是,嘰嘰一笑,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那只用紅線綁著的,斷了一條腿的眼鏡,慢條斯理的說:“大墻內是不是人,古人早有定論,‘獄’,會意,從犬,兩邊是犬,中間是言,明擺著的是會說話的狗。他還把“狗”字說得特別的清楚。

李厚看著氣氛有點不大對頭,想在二人這“人、犬”之爭中來個調和,于是趕緊插話。

“兄弟,坐牢嘛,這既非是人,當然也非是狗??,而是……而是一頭套住了籠頭的牛,你們說是不?”

聽完后,三人沒再吱聲。

不是錢、王二人贊同李的解釋,而是監獄里的功夫,使他們養成了說得少,想得多的習慣。

三人下意識地摸摸扣在各自胸前的囚號。沉默著,死一般的沉默……。

“人,這個人!”錢山島還是不甘心,忍不住地又開了腔。“三年的大獄,我只讀懂了一句渾話,那就是寧可不識字,不可不識人啊!”他表現出一臉的質樸,象似當年在黨旗下由衷的宣誓又象似告誡面前的兩位獄友。

李厚聽了,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寧可不做官,不可不做人,做官是一時,做人是一世。”說完他好象撿到了什么。

這個“王大學”,比起兩位官字號獄友來講,似乎對此若明若暗。而置身于這種氛圍和在文人靈感的交織中,將他潛意識中的那層窗戶紙一下給捅破了。

“寧可不成才,不可不成人!”此話與其是王玖志說出的,不如說是哭出的更為恰切。

他們抱在了一起哭了,哭了……。

是嬰兒墜地時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