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一次的清監工作又開始了。

放風場上,人犯們一字兒排開,規規矩矩地站在自己的包袱前,接受武警戰士們嚴肅認真的清查……

我雖說把口罩戴得嚴嚴實實,從人犯們身上以及包袱里散出的只有監號里才有的臊臭味,還是不時地直往鼻孔里鉆。

活見鬼!這次我竟從一個年輕人犯襯衣口袋里查出了我歷次清監所從未發現過的東西:一縷用橡皮筋束著的很秀美的長發!

我瞪著這縷長發:這些家伙什么東西都喜歡藏!

“隊長,這是我……我……”這家伙見我瞅著這縷長發,心里發慌,臉也變得更蒼白了,支支吾吾地耷拉著光光的腦袋,兩只手也不停地揪扯著衣服角,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

看著他這副樣子,我心里更來氣:

“你留著它干什么?嗯?”說畢,隨手把這縷長發摔進了垃圾堆。

……

清監結束后,我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可報紙拿在手上,眼睛里出現的卻總是剛才被清出的那縷長發。怪!過去清監常在包袱里、被褥里及身上發現藏有刀、剪、錐等自殺兇器,可這家伙藏著一縷長發干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驀地,我想起了自己看過的一些文藝作品里,曾有過描寫“多情女割發相贈癡情郎”,以示自己對愛情堅貞的動人故事。這一定也是哪位純情的女子,送給她身在囹圄的情郎的“信物”吧。這對生活在高墻鐵窗中的人犯來說,那將是多么珍貴的“寶物”啊!

我心里一陳激動,急急忙忙地來到剛才被清出的垃圾前,彎腰撿起了這縷長發,輕輕地為它拂去了灰塵。它變得更加美麗了。

12號鐵窗前,我終于找到了它的主人。他見我手中拿著這縷長發,就象觸電似的立即從鋪上跳起,急急地向窗前走來。

“隊長……”他輕輕地喊了我一聲,就低下了那放著青光的腦袋。

“呶,還給你!”我把這縷長發從鐵窗里給他遞了過去。

“謝謝,謝謝對長……”他顯得很激動,連聲道謝,聲調也有點發顫。

“這是你的‘信物’吧?請你好好于珍藏它。不要辜負了人家姑娘的心。”

他似乎沒聽明白我說的話,怔怔地看著我。我又把剛才說的話一字一句重復了一遍。這時,它似乎聽明了,說:

“我……我還沒有……對象呢?”

“這頭發不是你對象送給你的‘信物’嗎?”我有點奇怪。

“噢,不是的,這……是我自己的……頭發。”

沉默了好一會,他才重新抬起頭來,我發現他眼睛里噙滿了淚水。

“……這是我理發時,留下來作紀念的。我想,我犯罪是從……留長發開始的。我要……要洗刷自己的罪過,重新做人,做……做一個真正的人!我就決心從理掉長發開始……!”說著,他突然雙手把這縷長發貼在自己的胸前,爾后猛地一轉身,掉倒在床鋪上,竟象一個小孩似的放聲哭了起來。

我默默地施著沉重的步子走出這昏暗的世界,心里倒很欣慰。